今年8月26日，是陈毅同志诞辰110周年。我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纪念这位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党和国家、军队卓越的领导人，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政治家、外交家和著名诗人。他对党、国家、人民做出了重大贡献，立下了很多不可磨灭的不朽功勋。

　　我于1939年8月到新四军一支队任见习作战参谋，1943年2月在盐城重建军部任作战参谋，一直在陈毅首长身边工作，与他经历的事情很多。在江南指挥部时，陈毅首长工作很忙，但仍抽出时间，对参谋处的参谋、机要员，有时扩大到司令部、政治部的干部，讲北伐战争、南昌暴动、土地革命战争的“围剿”和反“围剿”、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抗日救国十大纲领，讲司令部工作、参谋工作。他讲的课，作的报告，深入浅出，联系实际，举例生动，使大家都听得懂，听得入神，使我茅塞顿开，知道中国革命的历史，抗日战争中的方针政策，如何在敌后进行游击战争，如何做好参谋工作，使我受到很大的教育，感受很深，在工作中有了指针和办法，去完成首长赋予我的工作、战斗任务。在工作上，陈毅首长经常对我谆谆教导，使我学到了一些领导艺术。陈毅首长从北伐战争到解放战争指挥过无数战役战斗，我在这里仅回忆在抗日战争中我亲历的当年陈毅首长亲自指挥的3次战斗。

　　一、 指挥保卫水西阻击战

　　1940年2月，驻镇江的日军独立混成12旅的旅团长，趁日大举进攻苏皖边的溧阳、郎溪之际，精心策划，派出一个加强大队随日军大军行动。加强大队21日晚脱离日大军，隐蔽进入敌我（国民党军）之间的中间缓冲地带，袭击溧阳西北20公里的水西村，企图歼灭我新四军江南指挥部。

　　2月20日，敌军开始向苏皖边的溧阳、郎溪进攻。21日句容之敌5000余人，沿京杭国道（宁杭公路）南下，经天王寺，下午4时进占京杭国道上的东王庙（距东南的水西村15公里）。

　　陈毅指挥接到敌到达东王庙的侦察报告，立即召集粟裕等首长分析判断敌情，决定如敌向我进攻，则就地抗击敌人，措施如下：

　　1.部队在现驻地以水西为底线，组成有纵深的三线阻击阵地，用运动防御节节抗击敌人。

　　2.由粟裕副指挥率少数人员在水西开设指挥所，注视当面敌人的进攻动态，如敌人向我进攻，指挥部队就地阻击，掩护驻地人民群众向东疏散转移。

　　3.钟期光（政治部副主任）立即下部队进行战斗动员，讲清敌情和我军的战斗任务，要求部队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不怕困难、不怕疲劳、不怕流血牺牲、连续作战，打好阻击战。

　　4.野战医院（住院的伤病员）、兵站、军械军需仓库，在原地不动，但要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如敌进攻，待命向余家桥、绸缪以东地区转移。

　　5.为疏散机关直属队等单位，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陈毅指挥当夜率江南指挥部机关、直属队、军部战地服务团等向东转移到余家桥（距水西东8公里），到达后开设指挥所，收集敌各路进攻情况和友军（国民党军）作战情况，指挥对当面之敌作战和敌后我军的对敌作战。

　　2月20日，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22日凌晨1时，敌偷袭我安中里南北两侧，游家栅、李家官庄，被我江抗2团两处排哨发现，打退了敌人的偷袭。粟裕副指挥即派作战参谋周之鼎，向陈毅指挥报告敌偷袭，被我江抗2团击退的情况。陈毅指挥听了周的报告后说：敌大军进攻一般在白天，夜间偷袭很少。这次打破常规，对我夜间偷袭，偷袭不成，必将转入强攻。部队要做好对敌强攻的准备，如敌进攻，要奋力抗击，守住阵地，打退敌人的进攻。

　　凌晨3时许，敌在炮兵火力掩护下，向我游家栅、安中里、李家官庄、土堆子、西杜家冲一线阵地全线进攻，战斗激烈。敌连续3次向我冲击，有的冲到我李家官庄、土堆子阵地前沿，均被我江抗二团、新编特务营顽强抗击，坚守阵地，将敌击退。战斗后江抗二团、新编特务营奉命派出战斗小组，在敌火下匍匐前进，到离我阵地六七十米处，各拖回一具敌尸体，查明进攻之敌是独立混成12旅团第一大队第一中队和第五中队。粟裕首长即派我向陈毅指挥报告敌进攻情况，进攻之敌是独立混成12旅团第一大队。陈毅指挥听了我的报告说：不是日大军夜袭，而是这个老对手。陈毅指挥问有没有伪军，我说没有发现。陈毅指挥沉思片刻说：敌人夜间进攻，我阻击兵力太多，为了对付敌人白天进攻，要江抗2团调一个营到樊塘、关帝庙二线阻击阵地，新编特务营调一个连到东杜家冲二线阻击阵地，要他们在拂晓前调整完毕。接着说：白天抗击敌人进攻，不要死守阵地，不要与敌人死打硬拼，拼消耗。敌人兵力、武器装备都占优势，与敌人拼消耗我们是拼不起的，要注意保存实力，能连续作战，阵地守到一定程度，可视情况转移到二线阵地，继续抗击敌人。我说的话，你转告粟裕副指挥。

　　我一线部队拂晓前刚刚调整完毕，敌在拂晓时，向我全线进攻，被我调整后的营连，经一个小时激烈战斗，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敌人白天进攻，从拂晓到黄昏，连续向我一线、二线、三线阵地进攻。粟裕副指挥都及时派人向陈毅指挥报告我军每次击退敌人的阻击情况。陈毅指挥也及时将新收到的各路进攻之敌进攻进展的情况和友军情况等向粟裕副指挥通报，并根据作战情况作指示。

　　下午5时，粟裕副指挥派我向陈毅指挥报告：敌下午4时进攻我水西三线阵地，被我三营阻击于水西西100米处的坝河，敌两次强渡均被我击退，敌无力再攻，与我隔河对峙。

　　陈毅指挥点着一支烟后说，敌日夜连续进攻，被我军顽强阻击，进展缓慢，伤亡很多，十分疲惫。我可趁敌无力再进攻之际，组织对敌出击。粟裕副指挥遵照指示，精心策划组织，令江抗2团2营正面出击，令教导大队从现地出发，沿起伏地，隐蔽运动到樊塘、安中里之间，断敌退路，对樊塘之敌攻击，令新编特务营佯攻安中里，下午6时对敌统一发起攻击。战斗发起后，打得进攻水西、樊塘之敌惊慌失措，仓促应战，拼命向安中里逃跑。江抗2团2营、教导大队跟踪追击到安中里东头，天黑停止追击，与安中里之敌对峙。敌惧怕我夜间攻击，悄悄收兵向南渡逃窜，战斗胜利结束，我收复安中里、樊塘一、二线阵地，这次阻击战历时长达16个小时，毙伤敌200余人，我军光荣牺牲8人、负伤42人。

　　这次保卫水西阻击战的胜利，主要是陈毅指挥对敌情判断正确，应对措施及时，陈、粟首长密切配合，正确指挥；二是江抗2团、新编特务营英勇奋战顽强抗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守住了水西三线阵地；三是适时组织教导大队等出击，粉碎了敌企图消灭新四军阴谋；四是驻地人民群众青壮年不愿疏散转移，留下主动支援我军作战。

　　二、 突发的油坊桥战斗

　　郭村战斗胜利后，中央军委将江南指挥部改为苏北指挥部，部队进行整编，组成3个纵队9个团。陈、粟首长为开辟苏北、发展华中抗日根据地，召开团以上主官干部会议，研究开辟苏北发展方向。陈毅首长按照制定的“击敌、联李（李明杨、李长江）、孤韩”方针，决定我军向东发展，东进黄桥。全军进行进军黄桥的作战准备。7月25日，兵分三路，进军黄桥。陈、粟首长率苏北指挥部机关、直属队、军部战地服务团在三纵后跟进。7月27日，通过口岸到泰州的寺港口、缪湾“两李”（李明扬、李长江）的防区，他们朝天开枪，以掩韩顽耳目。7月28日，行军到离黄桥20华里的南新街以南某村庄。这时，夕阳西下，计划在此宿营，开设指挥所。机关、直属队、军部战地服务团在村西头打谷场集合，等待分配房子。粟裕首长命我布置警戒，我带特务连长看了村庄周围的地形，安排了警戒。当我走到村西南50米处一石桥（当地人叫油坊桥），看到侦察科长马步英坐在桥上，他对我说：“小恽，南面100多米处玉米地有动静。”我看时敌人正出玉米地，马科长命我快跑回去报告陈、粟首长。我跑步到村西头向陈、粟首长报告南面有敌情。这时马步英科长对敌打枪报警，陈、粟首长也看到敌从玉米地走向油坊桥，陈、粟首长很快从警卫员手里拿过快慢机，对集合在打谷场上的机关直属队振臂高呼：“同志们！跟我向前冲啊！”粟裕首长命我要教导大队、特务连对敌出击。陈、粟首长带头冲锋，边走边对敌打枪。我和参谋处的参谋跑步到首长前面，为了保护首长，猛打猛冲。接着特务连、政治部、教导大队也从两侧冲上来了，经过十几分钟战斗，将敌人冲垮，敌向玉米地逃去。当我们追到玉米地边时，陈毅首长命停止追击，俘虏了十余人，缴获了步枪十余支。审问俘虏，是顽军何克谦的保安四旅一个团。黄昏前接一纵叶飞司令的报告，我行军纵队向老叶庄前进中，敌从北面突然向我行进纵队攻击，我即调前卫部队回头，对敌反击，将陈泰运的税警团打垮，歼其一个营。据俘虏交代：税警团奉命配合保安四旅，南北夹击，歼我于运动中，阻我东进。

　　击退敌人，陈毅指挥很高兴，满面笑容地说，教导大队去打扫战场。回到村东头，对集合在打谷场上的同志们说：我们把进攻的敌人冲垮了。命管理科长快去分配各部门的宿营房子，命侦察科审讯俘虏，命作战科开设指挥所，随时接收各纵队东进中情况报告。从夜晚到第二天拂晓，先后接到一纵队击退税警团的进攻，歼灭共一个营，进占老叶庄等地的报告；二纵队东进途中歼灭阻我东进的杨仲华的常备8旅一部，进占蒋垛、古溪等地，并以一部配合三纵进攻黄桥；三纵黄昏前进到黄桥附近，夜间在二纵一个团的配合下，攻歼何克谦的保安四旅两个团，另两个团战场起义，拂晓前进占黄桥。

　　22日上午7时，陈毅指挥率苏北指挥部、机关直属队、军部战地服务团东进黄桥。上午9时，我军进入黄桥，受到黄桥人民的热烈欢迎。进入黄桥后，攻克敌据点，粉碎敌人扫荡；发动群众，建立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开展统战工作，争取中上层人士，孤立韩顽；打了营溪反击战、姜堰攻坚战、黄桥决战，与八路军胜利会师。

　　三、盐阜反扫荡

　　1941年6月初，获谍息：南京日军第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筹划对苏北进行大扫荡。陈毅军长根据谍息，下令各师注意当面敌情，作反扫荡准备，并发了反“扫荡”方针和作战原则的指示。

　　6月上旬获谍息：敌调苏南日军15、17师团、独立混成11旅团各一部，接替苏北驻泰州独立混成12旅团防务。另准备以独立混成12旅团全部，伪军李长江的第一集团军、杨仲华的第二集团军，进攻盐城，企图歼灭我新四军军部和主力。

　　陈毅军长、刘少奇政委据此敌情，立即作出反扫荡部署，令一师二旅在白驹刘庄、伍佑阻击东台之敌向盐城进攻，三师七旅在秦南仓、楼下庄、建阳、东沟、益林阻击兴化、沙沟、射阳之敌向盐城进攻，八旅在阜宁、岗门、沟东墩阻击合德、陈家洋、通洋港等地之敌向盐城进攻，并指示一师、三师按照反“扫荡”方针、作战原则，积极行动，密切配合，粉碎敌人的扫荡。华东局、军部各机关、党校、抗大五分校、鲁迅艺术学院等逐步向盐城外秘密转移。军司令部即作向盐城西北、湖垛东北的北左庄转移准备。

　　7月10日，华东局、军部向北左庄秘密转移，安排在预先新建的茅草房宿营办公。军司令部开始与各师用无线电沟通联系，及时收集了解敌向我进攻情况，部队反扫荡作战情况。各师、旅的请示报告，及时报告军首长并遵照军首长指示及时处理。华中局、军部各机关和有些单位也先后疏散转移到北左庄以北。抗大五分校、经济委员会、卫生部、鲁迅艺术学院等单位，由盐城卫戍司令洪学智统一指挥，秘密向盐城东之盐东县疏散转移。

　　7月20日，日伪军从东台、兴化、射阳、陈家洋向盐城进攻，企图用闪电战消灭新四军军部，由于沿途各团阻击，日军进展缓慢，22日才进占盐城。由于军部早已撤出盐城，敌扑空一无所获。敌判断我军部向北去了，即向阜宁进攻，也一无所获。

　　敌占盐城、阜宁后，在飞机侦察掩护下，下乡“扫荡”，搜寻我军。在平原地区，以少数骑兵、多数步兵为主，每次出动千余人。在河川、水网地区，以汽艇为主，每艘汽艇载步兵30余人，每次出动15、6艘汽艇。对一地区或一个地方，以突然袭击、分进合击、迂回包围等战法，对我“扫荡”进攻。陈毅军长指示3师7旅、8旅、1师2旅，在敌人对我一地区“扫荡”时，主力跳出“扫荡”区，不与敌作战。在“扫荡”区外，积极寻机歼敌。在“扫荡”区内留小部队（连、排）继续进行游击活动，日夜袭扰、伏击敌人，使敌日夜不得安宁，逼敌撤退。敌撤退后，主力一部进入、攻克并收复敌新设据点，歼击敌人。由于各部认真执行陈毅军长的指示，在敌“扫荡”时无大损失。例如，敌在对湖朵，水网地区“扫荡”时，汽艇在我军部周围反复搜寻，始终未发现我军部。陈毅军长为掩护军部和后方向北转移，亲率一个连，隐蔽运动到北左庄东南，趴在河岸底下，伏击敌汽艇。当敌汽艇进入伏击点时，陈毅军长指挥特务连突然猛烈开火，猛投手榴弹，将敌两艘汽艇击沉。距伏击点1里多路以外的其它汽艇，见势掉头逃跑。

　　在敌“扫荡”中，唯有抗大5分校一部和鲁迅艺术学院盐城东之在北秦庄遭敌突然袭击，伤亡百余人。作家丘东平、剧作家许晴牺牲。刘少奇政委即派作战参谋金冶穿便衣前去了解情况，处理善后。

　　在敌“扫荡”苏北时，陈毅军长指示1师在苏中发动攻势作战。1师攻歼泰兴、如皋、南通等地的敌据点十余处；后再围攻泰兴、泰州、姜堰之敌，攻克天星桥、黄桥等地十余处日伪据点，使南京敌酋感到顾此失彼，南北不能兼顾，恐慌和紧张，被迫下令“扫荡”盐城的日伪军南调，对苏中进行报复性的“扫荡”。

　　在敌“扫荡”时，顽固派韩德勤在我侧后趁火打劫，进攻我军。我军为集中精力对日军进行反“扫荡”作战，对顽军的进攻无奈被迫暂时后撤。前面拒虎、后面防狼的局势，对我反“扫荡”兵力使用影响很大，有时不得不抽东补西，使我丧失歼敌的有利战机。陈毅军长说，待反“扫荡”作战胜利后，对顽军再作处理。

　　在敌人“扫荡”时，盐城阜宁地区的地主、土匪、小刀会组织暴动，投降并帮助敌人，袭击我军分散在后方的小单位，拦截捕杀我军掉队人员和伤病员。例如：我奉命到东沟找7旅旅长彭明治传达军长命令，在我坐船向东沟前进中，遇到两艘土匪船开枪拦截。我和通讯员弃船跳河，跑回军部向赖传珠参谋长报告途遇土匪拦截的情况。参谋长命我带一个班、1挺机关枪再去。在去东沟的途中，两次遇到土匪船的拦截，我指挥一个班打退了土匪的拦截，完成了传达命令的任务。盐阜地区地主、土匪、小刀会活动非常猖獗，使得我军的伤亡情况比反“扫荡”还大。在反“扫荡”取得胜利后，刘少奇政委下令对盐湖地区的地主、土匪和小刀会进行招抚，不从者坚决予以镇压，维护城乡秩序和安全，巩固后方，对敌作战。

　　刘少奇政委、陈毅军长考虑到日伪“扫荡”、顽军进攻、土匪骚扰的情况非常复杂。为了在这种严重的情况下保证指挥不间断，决定刘、陈分开。刘少奇政委在赖传珠参谋长陪同下，率华中局、军直属队向西北黄河堤转移，负责指挥、指导华中的工作。陈毅军长留在陈家集等地指挥苏北苏中的3师、1师作战，会同3师处理庞大后方疏散转移的问题。

　　陈毅军长在处理后方转移问题时，得到日伪南撤和东沟、益林、阜宁等地日伪南撤的情报。陈毅军长下令3师集中主力堵截南撤之敌并对盐城地区发动攻势，我军攻克并收复了秦南仓、建阳、湖垛、伍佑、上岗、岗门、南洋岸、刘庄、裕华镇、大中集等十余处，使得留在盐城地区的敌人非常恐慌，向南京求援，南京日酋怕盐城等地被我攻占，不得不将“扫荡”苏中的兵力调回苏北，以守住其占领区。

　　日伪对苏北发动的一次空前的大“扫荡”，在陈毅军长指挥下经过月余反“扫荡”作战，使敌顾此失彼，南北往返调动，疲于奔命，就这样被粉碎了。我军作战130余次，毙、伤、俘敌人3800多人，我伤亡300多人。

　　上述三个战例证明，陈毅首长战役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既能集中兵力打运动战，又能分散兵力打游击战，既能打进攻战，又能打防御战，既能打大仗，也能打小仗。他每战都从政治上考虑，从战争全局考虑，从战役战斗胜利考虑。我非常佩服他的临危不惧、英勇果断的作战指挥艺术，不怕困难、不怕牺牲、身先士卒、英勇顽强、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他的战争实践经验，可供近代战争指挥员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