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皖赣游击区的坚持

　　全面抗战爆发后，蒋介石被迫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发表了承认中共合法地位的谈话。1937年10月份，国民党又相继将围攻皖浙赣游击根据地的国民党主力调走，转往抗日战场。这样，刘建绪“清剿”红军游击队的计划破产。但是国民党反动派反共之心不死，他们仍然采用种种欺骗诡诈的伎俩，妄图假借抗日之名，将游击队收编缴械。1937年8月29日，国民党江西省政府颁布了“江西省政府改编本省各县残匪办法”，声称：“本省为巩固后方治安，壮大抗日力量起见，将本省各地残匪予以改编，定名为抗日义勇军，隶属于全省治安司令。”根据这个精神，国民党闽浙赣皖四省“清剿”总指挥部，国民党地方当局在许多交通要道张贴告示，要求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

　　9月上旬的一天，瑶里联保主任吴庭光坐着一顶两人抬的滑轿出了瑶里，直奔祁门，来到舍会山的山冲里，找到程华女的二哥，说带有秘密使命，想见见江裁缝。程二哥知道吴是个两面派，除了爱钱，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还是帮红军游击队做过一些事情的。程二哥说：“吴主任，江裁缝他们的事，前两个月我是听说过，知道他们在查湾一带活动过，但是最近没有听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听过路的人说，在江村后山有一些横峰口音的人在那里出现过。要不，你老人家去那里试试看。”吴庭光是个胖子，坐在程二哥家的竹椅扇风，说：“程二舅，江村那边我就不跑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里有一封信，是送给红裁缝的。你让我偷一个懒，我就把这封信放在这里，你要愿意就暂时收着，看到江裁缝他们就转交给他们。你要不愿意就扔到火塘里一把火烧了，我也不怪你。”程二哥知道吴庭光耍无赖，但山深林密，找几个红军去哪里找去。吴庭光把信放下，坐着滑轿回去了。

　　当晚，这封信被送到江天辉手里。王丰庆几个人一起共同阅读。信是国民党驻瑶里别动队大队长张甫成写来的，信中称：国共两党再次合作了，南方红军游击队已经接受改编了。陈毅、项英已经下山了，在南昌处理南方各处游击队的改编事宜。国府竭诚希望早日实现合作，共赴国难。信中附有国民党浮梁专署以国民党省主席熊式辉的名义写的一封信，大意相同，称：“国共合作，将来国共携手同赴抗日战场，盼共军兄弟早日下山改编。为后方治安考虑，以后请共军游击队不要滋扰地方官绅。缺少什么物资，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判。”除了这两封信外，还附有一张报纸，是《东南日报》，报上刊有《中共中央与南方分局告南方红军游击队的公开信》

　　王丰庆、李步新、江天辉等看到这封信，有些把握不住了。于是开了一个会，讨论这事。同志们说，国共打打杀杀了十年，现在又说合作，那以前杀掉的那些人怎么办？以前国民党杀掉了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能一下子转过性来？有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大家形成一致意见，认为这是敌人的诡计，不要理它。还有同志认为：国共不共戴天，下山接受改编就是投降。

　　1937年9底，叛徒、原下浙皖特委委员苏宏发挑了一担猪肉，从瑶里来到舍会山，先到了程二哥家，说是想给山上的同志们送点猪肉，改善一下伙食。苏宏发还从身上拿出一叠委任状，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给程二哥看，说是给江裁缝等同志们的。苏宏发说，江西省国府已经委任江天辉为省府参议，诚邀江早日南下，共商抗战建国大计。程二哥知道他是叛徒，没有理他。苏宏发在程二哥家里叽叽歪歪地说了半天，想打听江天辉等人的下落。程二哥只字不吐。后来看他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程二哥就拿起一把柴刀别在腰上，说山上还有一担柴火没有挑下山，就走了。

　　苏宏发自讨没趣，挑着猪肉来到冲口。冲口的三户人家已经搬走了两户，只有一户孙大爷守在家里。孙大爷没有理会苏宏发。苏宏发掏了三块银元，在孙大爷家里吃了顿南瓜饭，借宿了一夜。第二天，苏宏发又挑着肉到了冲里，冲里原来有五户人家，移民并村时都被强迫搬走了。最近移民并村的事渐渐宽松了，他们又陆续搬了回来。苏宏发用银元向他们讨饭吃，讨水喝。就这样苏宏发在舍会山转悠了三天，直到猪肉发臭了，才垂头丧气地回瑶里去了。其实，自苏宏发一到舍会山，游击队就发现了他。邹志诚带了两个人暗暗地观察他，看他想干什么，有没有带兵来。大家对这个叛徒很警惕。

　　从9月中旬起，许多迹象显示，国共合作的事情是真实的。瑶里至长岭到祁门的国民党正规部队相继撤走了，只留下一些壮丁队和别动队。这样一来，在皖赣边地区，实力发生了转移。国民党又打不过共产党了。游击队又可以下山活动，打土豪了。1937年10月上旬的一天，江天辉带领部队到查湾的大路边，打了一户土豪。回来的时候，战士们有的赶着牛，有的背着粮食，有的走在大路上，有的走山上的小路。由于这一段国民党主力走了以后，壮丁队不敢出动，大家有些麻痹。走到舍会山后头的一个大石包那里，江天辉突然看到何英带着4名精壮的汉子迎面走过来。江天辉还不知道何英叛变了，但是很奇怪何英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何英说：“老江，我找了你很久，我是省委关英同志和省委独立团政委刘毓标同志派来找你的。”何英手里还拿着一包野桃子，问江天辉饿不饿，要不要吃桃子？江天辉说不饿。何英又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一下。”江天辉不知道他要谈什么，但是他既然是省委派来的，必然是重要的事。几个人沿山沟走去。一边走，何英对江天辉说：“老江，国共已经合作了。关英已经下山接受改编，项英和陈毅已经到了南昌，黄道（原闽浙赣省委常委）已经到了上饶，都已做了国民党的大官。就剩你们几个人没有下山。”何英又问：“老江，老李（指李步新）是否死了？”江天辉立即起了疑心，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提问题？”于是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叛变了。大家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僻静的山沟里坐下来。江天辉坐在河沟干涸的石头上，他发现何英5个人坐在他周边，呈包围状。何英的企图明显了，看来是想动手杀人。只是还有另两个游击队战士也跟江天辉坐在一起，另有一些红军战士守在两边山上。在人数上，红军这边占了上风，何英没有轻举妄动。这时何英拿出4张委任状，说：“老江，这是国民党南昌省府给你、王丰庆、李步新、熊刚4个人的委任状，盼你们去南昌做官。你们也别在山上守着了，赶紧下山吧！”这时跟何英一起来的一个人弯腰拿纸烟抽，衣襟下露出别在腰里的武器，家伙跟红军游击队员的不一样，是国民党别动队经常用的快慢机。看来这几个人是国民党别动队的队员。几个红军游击队都看出这一点，一名游击队员便对江天辉说：“肚子饿了，我们去搞饭吃吧。”抽烟的别动队员说：“别忙了，就在这里谈谈算了。”江天辉担心暴露游击队的驻地位置，他决定彻底搞清楚何英的真实面目，于是问何英：“你是否已经叛变了，当了叛徒？”何英见自己的真实面目被江天辉识破，脸色变青了，站起来，说：“你怎么这么说？”一名红军游击队员不耐烦了，拔出枪就打。何英赶紧滚到河里，连滚带爬。国民党别动队员也拔出枪还击。红军这方人多，对方虽然武器好，是快慢机，但是别动队几个人也不敢恋战，窜进树林里跑掉了。

　　1937年10月12日（农历中秋节），王丰庆、李步新、江天辉带了100多名红军战士在浮南一个大村庄打了一户土豪，杀了一头猪。吃晚饭时，大家先把猪头猪脚猪下水炖野山药吃了一顿，就当是过中秋节。吃晚饭时，天还没有黑，有一些秋蚊子在树林里飞来飞去。王丰庆端着碗吃饭，一边啪啪打死几只蚊子。王丰庆笑着对大家说：“今年中秋在山里过，吃饭喂蚊子，但是有可能今年过年要到城里过，现在形势很好。”游击队战士听了，多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明白今年过年可能要进城，不用住茅棚，大家都很兴奋。于是大家喝猪肉菜汤的声音更响了，喝得滋溜滋溜的响。王丰庆又说：“赶紧吃饭，吃完了我们去打鹅公滩。”

　　吃完天就黑了，大家拿出家伙动身下山。虽是中秋，但是这天是一个阴天，看不大清楚路。大家走小路翻过一座山，来到鹅公滩的河边。河上有一座木桥，河对岸有一个碉堡，这就是鹅公滩的区公所，里面住了20多个壮丁队。王丰庆带领大家借着夜色从山上下来，他命令大家隐蔽在桥头的草丛里，派侦察排长邹志诚带三个人去侦察一下情况。邹志诚带人摸下河，发现水很浅，但是河面比较宽，过河时会有淌水声，会惊动对岸的敌人。邹志诚又乘着月光观察对岸，发现没有什么动静。邹志诚向王丰庆把情况作了汇报。王丰庆命令邹志诚四个人先从桥上过去，如没有什么情况，便用手电筒向河这边发信号。邹志诚带三个人上了桥，他交待大家要走成一条直线，走一字型，前后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敌人一枪就只能打中一个人。邹志诚四人刚走到桥中间，突然听到对岸左边有人喊：“哪一个？”邹志诚见我方行踪被敌人发现，立即甩手朝喊话的方向打了一枪，一边快速地冲过桥去，快跑到区公所时，发现一个国民党壮丁捂着肚子靠着地堡坐着。邹志诚用手电筒照照他的脸，是一个年轻的壮丁，满脸的惊恐。他看着邹志诚，然后侧着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死了。邹志诚搜索地堡，发现其余的几个壮丁已经跑掉了。

　　邹志诚用红布包住手电筒，向对岸摇了三下，王丰庆带着队伍跑了过来，迅速冲过水田，到达区公所。碉堡的门洞开着，一个人也没有。国民党的壮丁都是一些从附近乡村找来的青壮年农民，也没有好好训练，听到枪声都跑掉了。游击队冲进碉堡里，搜索战利品，缴获了一批大米、蔬菜、衣被，没有发现枪支，只发现有三箱子弹和一箱手榴弹。王丰庆和江天辉在二层搜索时发现了一批文件和报纸，江天辉用米袋把文件和报纸装好，让警卫员小周背上，带回驻地慢慢阅读。

　　在这场战斗中，只有李步新受了伤。在部队冲过桥时，司号员汪天全摔了一跤，枪走火，枪口是朝下的，子弹打在石头上又弹到李步新的腿上，伤了他的小腿。李步新哭笑不得。部队撤走时临时做了个担架，抬着他走。

　　部队战果不大，王丰庆有些意犹未尽。部队走到离江下六里的江上岭时，在树林里休息。王丰庆说：“这里离江下很近，国民党别动队有一个中队驻在那里。别动队战斗力不强，我们搞个突然袭击。老李、老江你们看如何？”李步新苦笑着说：“老王你们去，留两个人在这里照看我就行。”

　　王丰庆带人到达江下时，已经过夜半了。大家摸到别动队营房时，被哨兵发觉了，交了火，别动队守在工事后开枪，红军一时间也攻不进去。王丰庆命令江天辉指挥一部分人从后面包抄。江天辉带着30多个人转到营房北面，爬墙进去，放火烧了营房。前面的别动队慌了，放弃营房，往瑶里方向逃去。王丰庆带人追击，打死了10多个，缴获了一挺花筒式机关枪。这一仗，司号员江天全牺牲了。这是皖浙赣地区国共合作前的最后一战。

　　回到舍会山驻地，稍事休息后，王丰庆详细阅读缴获的文件和报纸，看到上面有国共合作的事情报道，连忙拿着报纸来到李步新的草棚，又让人去叫江天辉。李步新的腿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躺在草铺上休息。三个人拿着报纸反反正正地看了好几遍，都说：“看来形势的确是变化了。”

　　因为红军游击队连续几次下山打土豪，袭击别动队，附近的国民党无力抵挡。过了两天，吴庭光托人传话来，说是有事想见江裁缝，有要事相商。王丰庆、李步新、江天辉几个特委委员商量了一下，决定见一见，探一探虚实。便回话说：可以见，让吴庭光一个人来，路线是过祁门后到冲口，再到冲里。又确定了确切的时间与地点。吴庭光按时来了，说：“我是瑶里附近的乡邻们派来的，别动队张甫成高参也有话传过来。现在国共合作了，请求不要打土豪了。红军要给养，都由别动队和乡邻们提供，要米给米，要猪肉给猪肉。张参议说，不要再打壮丁队，大家和平相处，游击队以后下山采办，壮丁队一律放行。”王丰庆说：“给米给猪肉，不打土豪可以，但是壮丁队手上有枪，红军下山不安全，必须让壮丁队缴枪。”吴庭光面有难色，说：“这个条件我要回去报告，我做不了主。”又过了几天，吴庭光又来了，还带了三个挑夫，挑了些米面猪肉。吴庭光说：“已经向张参议报告过了。张参议说，缴枪不好办，缴了枪，对上面不好交待。可以给一些子弹、手榴弹、火药。壮丁队、别动队保证不先动手打红军。”王丰庆说：“他有什么表示？”吴庭光说：“张参议说了，为了表示诚意，过两天就差人送些子弹上山，再送些银元、布料，给共军弟兄改善一下。”又过了几天，张甫成果然送些物资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