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志敏失败后皖浙赣边各根据地的挫折与坎坷

　　第一节 程家山根据地与高山根据地的挫折（七）

　　十

　　苏区的成立，表明贵秋东地区的红军和人民群众公开向敌人展开了坚决的斗争。1935年冬，江南特委组织部队向贵池县城攻击，一路上大张旗鼓，引起了贵池县城守敌的恐慌。他们向安庆报告。这样就引起了安徽省国民党政府当局的注意。11月，安徽省调集安徽保安旅第2团、3团共6000人的兵力以及其地区保安队等地主武装共1万人向高山根据地进犯。敌人兵分两路：一路是由保安2团从东流县向张家滩、侯家店推进，企图包围贵东全县，向高山逼进；二路是由保安3团从尧渡街向洋湖、葛公街、项街推进，向高山逼进。敌人的策略是分进合击，会攻高山，攻击的最后目标是江南特委机关驻地麻乌石。

　　此时，在高山苏区，根据地的武装有江南红军独立团600余人，三个县的游击大队有近300人，江南特区保卫队有80余人，以及其它零星武装，共有1000余人，与敌人相距十倍。在武器装备上，游击部队的武装较差，主要是土枪土铳以及长矛梭镖等。王丰庆决定，利用有利地形展开积极的运动战。1935年11月中旬，王丰庆、杨艳溪等带部队在牌楼西山的大路两旁设伏。牌楼是敌人保安2团进犯的必经之路。这里山势险要，两旁高山耸立。据情报：这一路进犯的是保安2团3营两个营的兵力以及敌区长胡顺来率领的区保安队，合计兵力共有800人左右，其中，区保安队有200多人，训练装备较差。根据地成立了以王丰庆为首的前敌指挥部。前指研究认为：把不同部队尤其是装备、战斗力不同的部队共同编队进攻是兵家大忌，容易形成薄弱环节。一旦遭对手攻击，一环击破，就会造成战线崩溃，士兵溃散。因此只要兵力使用得当，还是有较大的得胜机会的。

　　11月12日上午，敌保安2团邱团长带领所属部队进入伏击地带。敌人将1个营放在前面。区长胡顺来的区保安队放在中间，最后有一个营殿后。战前，王丰庆就传达了命令：没有下令，绝不能开枪。等区保安队进入伏击位置时，王丰庆下令开火，重火力点主要对付被夹在中间的区保安队。王丰庆在这个位置放了3挺捷克式轻机枪，一齐扫射，密集的弹雨像一阵风一样扫过去，马上就刮倒一大遍。士兵四散躲避，区长胡顺来一下子被大队人马从马上撞了下来，马随即被打死了。他是个大胖子，冬天风大，他穿的衣服又笨又厚，马倒下时又压断了他的一条腿。别的没有被打死的士兵拼命往沟里爬，他爬不动，腿被马压住了。胡顺来看见弹雨像夏天阵雨一样砸得大路上尘土四溅，吓得他尖着嗓子大叫：“快来救我啊，顺发，快来救我啊。”顺发是他家的佣人兼长工，他出任区保安队队长时，就把顺发带出来做他的勤务兵。顺发是个18、19岁的小伙子，对他很忠心。年轻人灵活，早就爬到沟里躲了起来，听到他的喊声，知道不救他回来，是会吃鞭子的，就冒死冲出路基，跑到他身边，从后背抱住他往外拉，想拽出他的断腿。这时一颗机枪子弹击中胡顺发的脑袋，削去了他的半爿头壳。胡顺发来不及吭一声就向前倒在胡顺来的背上。胡顺来急了，大骂：“你个死东西，压住我干什么，压住我就能把我拉出来吗？”一伸手，不承想胡顺发的尸体就从他后背上滚下来，滚到他怀里。胡顺来一睁眼看到胡顺发只有一半的下半部脑袋和白花花的脑花子。胡顺来虽然也打过几次小仗，可是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死人，他想不到一个人的死状会如此可怕，吓得他魂飞魄散，大哭起来，喊：“顺发死了，顺发的脑壳被打飞了。顺弟，快来救我啊。”顺弟是他的族弟，家里穷，被他发动出来当他的卫兵，是随同他一起出来当兵捞洋荤的，哪里敢出来救他？前面的顺发就是榜样。可是不去救，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正是想躲没有地方躲，应一声也不敢。正在这时，红军的冲锋号吹响了，红军战士从两旁高地上一跃而下，高举明亮亮的大砍刀，枪上的枪刺看一眼都让人胆寒。胡顺弟大喊一声：“共军来啦，快跑啊。”掉头就跑。别的士兵见队长的亲信都跑了，正合自己的心意，也随之喊一声：“队长死了，快跑啊。”于是全队溃散。后面的安徽省保安团士兵见前面的士兵潮水般后涌，以为全线溃败，也跟着掉头跑。前面的一个营也是如此。红军战士杀声震天，乘胜追击，一口气追出6里路。国民党士兵唯恐跑得慢，将枪支弹药干粮等扔得满路都是，有的嫌大棉衣太笨重，连棉衣都脱了扔掉。王丰庆担心追出太远，敌情出现变化，下令收兵，赶紧打扫完战场，撤离战场。

　　国民党士兵一口气跑出10多里，跑到牌主镇，迎头碰到省保安一团一部，是上来救援的。看二团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前方又没有听到枪声，就觉得奇怪，问：“共匪追上来了吗？怎么没有枪声呢？”二团士兵喘息未定，说：“不知道，看见大家都在跑，就跟着一起跑。”一团司令官王团长命令宪兵队就地设置警示线，“再有后逃越过警示线者，以动摇军心杀无赦。”这样二团的人马才被约束住，就地停住了。二团邱团长命令下属军官在牌主镇镇头重新整顿队伍，把士兵集合在一起，清点人数，发现损失了100多人，400余条枪。虽然损失不算太大，但是二团邱团长觉得很没面子。尤其是他的人马是一团宪兵队拿枪给顶住的，使他看见一团王团长就心虚气短。同僚是冤家啊。他担心王团长在上峰面前告他的状，揭他的短。王团长安慰他说：“老邱，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里是匪区，敌情不明，不知道共匪到底有多少。不如我们现在暂且让部队在这里休整，派出侦查小分队循原路侦查，如果只是小股共匪，我们两个团就合兵一处，正好与他决战。”邱团长知道歼灭小股共匪，谈何“决战”？但是他此时不敢与王团长商榷军事术语是否使用得当，他最急需的是打个胜仗，以挽回脸面，连声说“好”。

　　保安团侦查部队循原路搜索前进，将近牌楼时与红军外围的警戒部队接上了火。此时红军大部打扫战场还未完毕。听到枪声，王丰庆等判断敌人去而复返，遂下令立即转移。国民党保安团接到侦查部队的回报，根据共军急忙撤离的迹象，判断共军实力并不大，命令跟踪尾随，保持若即若离的接触态势，以进一步试探。

　　王丰庆率领江南独立团离开牌楼后，翻越山地，到了丁香村，又折向西南，到了丁头冲，连夜行军。连续与敌周旋了几个昼夜，发现敌人紧咬不放，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搞得红军战士很疲惫。但王丰庆判断敌人也很疲劳，决定寻找有利战机，敲掉尾巴。

　　15日，红军运动到塘埂。如果过了塘埂，前指将抵达丁冲。王丰庆等指挥员发现在塘埂与丁冲之间的丁盘腰一带地势有利于伏击。这条连接塘埂与丁冲的大路在山腰上穿过，大路上的山林里长满灌木芭茅，有利于部队隐蔽，大路下是梯田，层层叠叠，不利于隐蔽，而且由于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使冬天干旱的水田里又灌满了水，自上而下半片山岭都是泽国。而是前敌指挥部研究决定在这里打一个伏击战。

　　当晚，红军进入伏击阵地。黄昏后敌人的侦查部队搜索而过，入夜后敌保安一团跟了上来。因为这里的地势既不是狭谷，也不是盆地状的口袋，夜里敌人看不很清楚，命令通过。当大队人马走上山腰时，突然枪声大作，机枪子弹像密集的雹子一样砸下来，前头开路的连长当头就被打下马来，死了。其所属的国民党士兵马上往路基外躲避，不料下面都是水田。只听见不绝于耳的“扑通”声，敌人像下饺子一样掉进水里。水虽不很深，但冬天水冷，浸湿棉衣后运动不便，就成了枪靶子。后面的敌人士兵见状赶紧后撤，由于夜里情况不明，命令传达不畅，导致整个队形被前面溃散的士兵冲乱，又一次形成全线溃散，全体人马都掉头向后跑。红军乘胜追击。战后，红军清点战果，有80多个敌人被打死，活捉了一批俘虏，缴获甚多。根据地老百姓后来称这一仗叫“塘丁大捷”。我军仅伤亡10人，有2个还是夜里不小心自己在追击时摔到岩下摔断了腿。

　　敌保安二团尾追红军江南独立团走了两个晚上，人困马乏，被拉到夏项街休整。夏项街是个有400多户，2000余人口的镇子，是根据地范围内搞过土改的地区。保安二团入驻后，逃跑的敌保长也跟着回来了，带了一些人搞反攻清算。以前夏项街有中共党支部，有游击队。游击队只有20多个人，几枝枪，敌人来时，党支部带着游击队就撤了出来，跑到周围的山上。镇上的贫农团、妇女团等群众组织就转入地下。敌保安二团500多人来到后，派粮派款，拉丁拉夫，偷鸡摸狗，搞得村里鸡飞狗跑。敌人一面又向上级报功，吹嘘经力战已光复夏项街，击毙共匪若干名，另一方面又强迫百姓用砖石在村头村尾垒起了工事，以防红军偷袭。

　　18日，江南红军独立团转进到夏项街，决定在这里打一仗，把敌人赶出根据地。红军把敌人从四面围住，把公路也挖断了，电话线也拆毁了。19日凌晨1点，红军发起攻击，敌团长根据枪声判断红军进攻的重点方向在镇东头，于是把机枪等布置在东边。不承想红军突击队从镇西面攻了上来，穿墙凿洞，逐屋推进。其中一个班的红军战士一直摸到了敌人居住的村公所的大屋里。这里是敌人睡觉的地方。因为敌人都进入了阵地，这里很空虚，只有一些后勤服务保卫人员。一个小战士从大屋的墙洞往里看，看见里面小屋里有灯光。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忙碌，还有几个参谋。红军小战士年纪小，不知道这里是敌人的司令部，只看到墙角的架子上挂了几支小手枪，没有见过，很可爱，不禁眼馋，趁着夜色摸到门边，悄悄推门进去拿枪。里面的军官看见了还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勤务兵，一开始没有理睬，看到来人径直去拿枪并要往外走，才奇怪起来，问：“你是干什么的？”红军小战士见露了馅，说：“我们是红军。”同时手里的快慢机搂了火，两个近距离的参谋应声倒地，其它的人见了大喊：“来人啊，共军渗透进来啦。”一面往外跑。敌人卫队听到枪声迅速包围了屋子，一顿对射，突击队打破后墙钻出来，往敌司令部里扔了颗手榴弹，炸得稀巴烂。钻出来的地方是马厩和堆放草料的地方。红军突击队放了一把火，草料顿时熊熊燃烧起来。马、骡子等牲口四处乱窜，长嘶短鸣。火势上房后，别的房子也引着了。敌保安二团邱团长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司令部被毁，通信系统被破坏，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只能派传令兵跑步通知各战斗单位：放弃抵抗，各自组织突围，撤往贵池县城方向。当敌人溃兵如潮水般涌向镇口公路时，王丰庆命令不要阻击，徒增伤亡，只可尾随穷追。当邱团长跑出镇子，灰头土脸地跑上大路时，听到了弹药库被引燃爆发的爆炸声。邱团长看到此等情形，知道自己的官运完了，就径直回老家去了。一团王团长远在10多里外的葛公山，听到夏项街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和凌晨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空，叹了一口气，对随从人员说：“老邱是个好人，只可惜姓得不好。这个姓带兵打仗是不行的。俗话说：老糗老糗（老邱的谐音，在皖赣边一带，两字音近），还能有好运脚走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属下的随行人等不禁赞叹上峰见识独到，另辟溪径，有相人断事之能。个个由衷地说：“高见，团座，真是高见啊。”

　　夏项街之敌被击败后，敌保安一团感到独木难支，侧翼安全难以保障，而且深入敌区腹地，情报收集困难，敌情不明，步步凶险，于是也退了回去。这样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就被打退了。

　　11月下旬，江南特委讨论了一下，觉得如果战争被引入根据地内部，实施内线作战，有被动挨打之嫌，而且对根据地造成损失。比如夏项街的大火虽然烧跑了敌人，但是也殃及到百姓的民房。皖南一带的房舍经常是临河岸而修建，木结构的居多。夏项街的大火给老百姓造成了许多损失。虽然老百姓能理解，红军部队也做了许多补救，分发下去了许多缴获物资和银元，但终究不是好事，应尽量避免对百姓的损害。江南特委商议，要开展积极的外线作战，以吸引敌人回援，减轻对根据地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