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关于熊刚的情况。皖浙赣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时，熊刚分配到在一支队当营长，建国后，刘毓标回忆说：熊刚有个人主义思想，认为官小不愿干。当时熊刚已经结婚，就带老婆回江西老家。走到景德镇时，被景德镇国民党当局逮捕，后来经新四军办事处交涉放回，送到军部教导总队当中队长。熊刚思想上更加想不通，又脱离队伍，后来去向不明。但是他不属于叛变投敌。

　　关于关英与杨文翰。关英在玉山榨油，一直隐蔽在那里。1938年初一二月间，傅秋涛所率的红军接受改编，向岩寺集结，经过玉山时，关英听老百姓讲玉山过了很多兵，这些兵很好，不抓人挑担，但不知是什么兵。于是关英派了一个人担着油到玉山县街上去卖，看是什么兵。后来，关英又听老百姓讲，国共合作了。关英听到这消息，当夜研究决定，让许登寿去岩寺找部队，他自己则去南昌找黄道。他告诉许登寿，你找到部队后就去南昌或景德镇找我。许登寿跟在傅秋涛部队的后面来到了皖南。他到了开化，正好看到粟裕的部队正在街上宣传演说：现在国共合作了，我们是新四军等。许登寿听了宣传之后，就走上前与战士们交谈。开始时许登寿不敢叫他们同志，只是对他们说：我是由红军里来找部队的，原来我是皖浙赣红军游击队的。于是，战士们把许登寿带到粟裕面前，粟裕问明情况后，又让许登寿去与已经改编成新四军的刘毓标联系。许登寿在遂安的部队里找到了新四军1支队政治部的总务科长刘毓标。许登寿向刘毓标介绍了关英的情况。刘毓标立即带许登寿去见中共东南分局组织部长曾山。曾山对许登寿说：你赶快回去找关英，把关英同志带来。许登寿急匆匆回到玉山榨油坊，关英已经走了，去南昌找项英、陈毅去了。随后许登寿又赶到南昌，关英不在。黄道告诉他，关英去找杨文翰的部队了。

　　在赣东北游击区，赣东北分区委书记余金德等高级干部牺牲后，游击队受到重大损失，剩余下来的稍有影响的部队是由上横弋德中心县委书记杨文翰领导的游击队，队伍有30余人，加上单线联系的地下工作人员有40余人。在杨文翰富有策略的领导下，游击队在磨盘山和三县岭一带坚持斗争，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躲，不打无准备之仗，打仗前必须做到情况准确充分，必须有内应。这是杨文翰的队伍得以坚持的策略基础。“七七事变”后，随着抗日救国浪潮的高涨和国民党主力部队撤出赣东北地区，红军游击队得到一定发展。到1937年冬、1938年春，杨文翰领导的游击队发展到了90多人枪，连同三县岭怀玉山的两支游击队，共有300余人，200多支枪。

　　由于杨文翰领导的游击队一直活动在偏僻山区，信息上处于封闭状态，杨文翰部基本上与外界隔绝，信息不通，长期脱离上级领导独立活动，对外界政治动向不了解，对国共合作、和谈改编等新事物一无所知。加之累受叛徒出卖，以及自身长期处在残酷斗争中受到的心理伤害和自身思想政治素质的局限，使杨文翰在意识上怀疑一切，进而形成偏执、固执的思想。

　　从1937年秋冬到1938年初，党组织先后4次派人上磨盘山，以促成杨文翰部接受国共和谈、下山改编等事宜。杨文翰均予以拒绝。杨文翰不相信国民党能合作。他说：既然国共合作，他们为什么杀方志敏，为什么还杀害许多革命同志。头两次上山的四个人都被杨文翰当作叛徒杀掉了。第三次上山劝说杨文翰下山改编的是上横弋德中心县委所辖的丁山区委书记余明兴。1937年12月，从事地下工作的余明兴同弋阳县国民党当局沟通了关系。然后余明兴上磨盘山劝说杨文翰下山谈判。杨文翰接受了余明兴的劝说，同国民党弋阳当局在丁山余家山背接头谈判。但是在谈判中，由于双方认识差距较大，谈判失败。杨文翰认为国民党当局对谈判缺乏诚意，归罪于余明兴，认为余明兴是反革命两面派，不顾余明兴的抗议，就将余明兴杀害了。行刑前余明兴高呼“共产党万岁”，仍未引起杨文翰的反思。当然在一定程度上，杨文翰高度戒备的心理是可以理解。1937年2月，杨文翰带游击队在德兴长年坞活动时，国民党方面派代表来找他谈国共合作，要杨带部队下山到某地会合。可是当杨率部队还未赶到约定地点时，便遭到国民党部队的伏击，一次就牺牲了10多名游击队员，此后，杨文翰对山下的来人更是特别注意，高度警惕，处处设防，尤其是对劝他下山搞国共合作的人更是恼怒。杨文翰曾说：以后不管什么人来，我都不听。我们一定要等到红军大部队来再下山。

　　第四次上山的人是关英。关英在南昌找到了项英、陈毅。他对项英说：我原是皖浙赣省委书记，认识他（指杨文翰），我愿意去做他的工作，让他下山。项英应允。1938年2月，关英骑着马带了五个人到达赣东北老苏区中心葛源镇，下榻在国民党的区公所。

　　省委书记关英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与关英在反“围剿”战争中失散的妻子汪菊媛听说了，也随其他许多群众一起来看。此时汪菊媛已经在战乱中为生活所迫，被迫改嫁他人，生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当汪菊媛抱着女儿去看关英时，看见关英被许多群众围着问长问短，应接不暇。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旗袍，派头十足的女干部，而自己短褂粗布自惭形秽。关英看到汪菊媛，毫不介意，笑咪咪地请汪菊媛坐下，和汪菊媛谈话，只是人多不便多说。第二天，关英让人又把汪菊媛请到住所单独见面。他对汪菊媛说：“反”围剿“战斗中，部队被打散了，我们失去联系后，省委从德兴经婺源进入皖南打游击，条件非常艰苦。有一次七天七夜没有吃饭，敌人把我们重重包围。我想这样下去定是死路一条，死了连革命也革不成了，得想办法逃出去。于是我化装成讨饭的叫花子混了出来，从皖南回婺源转开化，最后到玉山落脚，隐名埋姓开了一个小店。前些时候我从报纸上看到国共合作的消息，便去南昌找项英，这次回来的任务是来接收杨文翰的部队。”说着他突然转了话题：“听说你已被迫嫁了人，这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现在只等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回来？”汪菊媛惊得瞪大了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半晌才回过神来，忙说：“愿意，一千个愿意。”不几天，汪菊媛就与后夫叶家解除了婚约，和关英破镜重圆。过了几天，汪菊媛随同关英一起回到枫林镇，这里是汪菊媛的娘家。二人一起拜见了父母，汪家父母想让夫妻二人租个房间叙旧，关英说：“家事国事先以国事为重，等我从杨文翰那里回来再说。”当天关英回到葛源，派人四处察访杨文翰的下落，直到第九天，终于打听到了杨文翰的消息。关英便决定亲自上山去请他。

　　汪菊媛终生都记得，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太阳老早就从黄山背面爬上山巅，关英携同省委儿童局书记方旋声、二名警卫员和一个马夫，跟着杨文翰派来接洽的人，半上午时分途经枫林。离开枫林时，关英从汪菊媛父母家拿了三斤面条，切了一块猪油，准备赶到早生凹吃中饭。临走时汪菊媛恋恋不舍，一直把关英送到岭脚底的柴坞坝。关英说：“你在家里等我，今天夜里就回来。”汪菊媛一直看着关英他们顺着逶迤的山路远去，一直到看不到背影为止。

　　关英一行中午走到早生凹，在这里打尖吃了午饭。吃完饭后，关英把马夫留在原地等候，说天黑就回来。

　　关英费了一番周折，在磨盘山附近的东潭山见到杨文翰。起初杨文翰以礼相待，硬留关英在山上过夜，晚餐搞了笋烧肉。当晚，关英就向杨文翰说明他的来意，建议说：“你下山实行国共合作，可将人马驻扎在槎源坞或枫树坞。”关英说：“黄道的部队已开到铅山石塘一带，饶守坤的队伍也要开到德兴梅溪，我这次是奉东南分局之命来动员你下山改编的，现在实行国共合作，共同抵抗日本帝国主义，我们应早日做好准备，争取早日开赴抗日前线。我们皖浙赣边区也应该抓紧时间动作起来。”

　　但是，杨文翰不相信关英所说的话，他疑心关英也是叛徒。他认为，关英率独立团在开化被打散后，曾隐藏在玉山榨油。另外，关英这次上山，路经横峰县城和葛源时，又受到国民党横峰县和葛源区当局的宴请和派人护送。杨文翰认为，关英的话是诱他上钩，因此，杨文翰当场责问：“以前都没有什么国共合作，现在怎么会合作？实在要我如此，我得将人马调拢来开个大会，问问大家同意不同意。”杨文赣要求关英在山上等三天。关英不同意，说自己有病必须赴南昌就医。杨文翰生气起来，说：“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伎俩。”杨文翰坚持要关英等三天，二人争吵越来越激烈。杨文翰说：“你叛变了，难道要我们也叛变？”他拔出枪来令人捆绑关英，从关英身上搜出两只金戒指和200元钱。杨文翰拿着这些财物说：“你还说你没有叛变，这不是敌人收买你的证据是什么？”关英怒声指责杨文翰的粗暴行为。

　　杨文翰为了得到关英承认自己是叛徒的口供，对关英用刑，踩杠子。他要关英招供是受谁指使，前来诱骗游击队下山的。杨没有得到任何口供，反遭关英痛骂，是军阀，是强盗，是土匪。杨文翰盛怒之下，令人将关英等四人拖到附近枪杀了。

　　杨文翰被杀的当天晚上，汪菊媛在柴坞坝一直等到深夜，才看见马夫独自牵着马回来。汪菊媛的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心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汪菊媛苦苦等着关英的消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直到后来杨文翰部下的游击队员吴蒋根下山，告诉她关英已经被杀，随行三人一同罹难。汪菊媛的心立即碎了，她实在难以相信，上天竟然会这样恶待她，夫妻离别了三年多，好不容易相聚了数天，就立即是永别了。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汪菊媛已是耆耋老人。关英也牺牲了50多年了。汪菊媛老人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她说，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他多少回，总觉得他没有死，仿佛还在与方志敏同志一起工作，一起战斗。50年多来，每次思念起自己的丈夫关英，汪菊媛就泪如泉涌，感到丈夫的一切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关英被杀后，杨文翰心里疑惑，便派人到南昌新四军办事处了解情况。陈毅批评说：杀了关英，这不好，这是党内的事，是要负责任的，你们应该下山。但是，杨文翰并未接受批评，仍带游击队住在山上。

　　1938年底，国民党政府开始调集大批保安团的兵力，包括弋阳、横峰、德兴、乐平、贵溪、万年等县的县保安团和民团壮丁共1.7万人，大举“清剿”，围攻磨盘山。杨文翰率游击队来回奔波于磨盘山和三县岭一带，有一次，游击队撤至磨盘山的德兴方向，杨文翰因眼痛没有随大部队行动，只带了七、八名后勤工作人员躲在三县岭的一个岩洞里，被敌人围困了1个星期，直到第六天粮食断绝，没有办法，杨文翰只得带大家冒险突围，跑到德兴城找大部队。

　　形势越来越残酷，敌人重金悬赏，生俘一名游击队员赏洋千元，击毙一名赏洋500元。游击队内部有些意志薄弱者就吃不消了，不断有人溜逃下山，极少数人沦为叛徒，甚至有人在内部造谣破坏，打死游击队干部后携枪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