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二、三事
    作者:程武军                
来  源:    安徽省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网                日  期:    2012-10-31
  

  今年是父亲诞辰一百周年,受兄弟姐妹们的委托,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完成了《程业棠将军百年诞辰纪念画册》的制作。在印刷车间看着飞快印刷着的一页一页问册,思绪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本画册虽然有很多遗憾之处,但却完成了作为儿女们多年来的一个心愿,在整个制作过程中,我对父亲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并不断地回忆起他生前的许多往事……

  1982年的夏日,我在部队因年休假,到上海与正在检查身体的父亲相聚。有一天下午在上海延安饭店父亲和钟国楚伯伯(江苏省军区政治委员)在房间叙旧,我和钟小宁在一旁聊天。这时,门口出现一个身材不高,体型较瘦,肤色较白的老伯,父亲和钟伯伯看见,立刻起身相迎,看起来相见甚欢。过后,我问父亲那位老伯是谁呀,父亲回答:“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王老虎’,王必成中将;又说:解放战争期间,着名的孟良固战役,他率华东野战军第六纵队,两夜急行军几百里和第一纵队南北夹击,一举拿下山东垛庄,坚决堵住了张灵甫的退路,为彻底消灭国民党王牌军74师,立下了头功。

  看到父亲说起往事比较兴奋,我乘机问起孟良固战役情况。父亲也就娓娓道来:1947年5月13日黄昏,孟良固战役打响,我军在夜幕掩护下,向敌74师发起攻击,战斗开始进展顺利,至14日晚,按预定计划,大体形成了对74师的包围态势。父亲所属华东野战军第l纵队,在此战役之前,接连打了几个恶仗,特别是莱芜战役,部队伤亡不小,也十分疲劳,有待恢复元气,所以孟良固战役开始之前,第1纵队的任务是作为总部的预备队;后因战场形势变化,需要一支部队锲人敌人纵深。华野谭震林副政委提出,由1纵担任这一任务。粟裕副司令员急召1纵司令员叶飞交代任务:”第1纵队首先割断敌整74师与黄伯韬率领的整25师的联系,并以一部阻击蒙阴敌65师东援;同时配合第6纵队拿下垛庄,切断74师后路,尔后和友邻部队一道围歼整74师。“

  父亲时任第1纵队二师副师长,这支部队的特长就是善打攻坚战,所在二师的具体任务就是:首先拿下垛庄,然后主攻孟良固。5月14、巧日,孟良固阻击战打的十分残酷,攻坚战也打的空前激烈,双方伤亡都很大。

  15日晚,陈毅司令员授权叶飞统一指挥前线围攻孟良固的五个纵队,并果断说:”百万军中,要取这颗上将首级,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哪怕拼掉两个纵队,也要完成任务。“

  5月16日拂晓,各路大军汇集孟良固下,叶飞司令员命令部队发起总攻。

  华野1纵二师完成了攻打垛庄的任务后,立即投人到攻打孟良固的战斗中去,巧日,16日两天一夜,父亲没有阖眼,香烟一支又一支不离手,整整抽了近一条烟,警卫员小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多劝,拿着水壶,不停地劝父亲喝水。

  5月16日下午,战斗临近结束,枪炮声渐渐停了下来,师指挥所内,小李和部分警卫员们,跃跃欲试,要求上前线看一看,父亲明自他们的想法,考虑到战斗即将结束,几天来心中压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点头同意他们前去参加收尾战斗。

  不一会,孟良固战役全部结束,敌王牌军74师全部被歼灭。父亲这时离开指挥所,前往各团、营了解战场伤亡情况和战俘情况二在路上,有人报告:”程副师长,警卫员小李负伤了。“父亲听说,急忙赶去看望已躺在担架上的小李,小李见父亲到身边,吃力的用手指着身旁缴获的还印着鲜血的半条香烟,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父亲上前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眼里充满了泪花……

  说到这里,父亲转头看着窗外,表情沉重,独自凝思,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我想,此时他一定是沉浸在对战争年代牺牲和受伤的战友们深切地思念之中。

  1979年初,在南空雷达连当兵多年的我给父母写了封信,讲述不太适应部队的环境,准备复员回家,读点书的想法。不久母亲回信说:”父亲不同意你现在复员,一是要顾全大局,学会适应各种环境;二是要服从组织安排,需要你在部队干,你就多磨练几年,对将来有好处;三是可能面临着对越自卫反击战,要热爱祖国,积极申请上前线。“我读信后,虽有一些不同的想法,但也听从了父亲的建议,自卫反击战期间,积极申请上前线轮战,此后留在原部队坚持服役了十三年。

  多年后,当我回头看自己的成长之路,感到父亲当年的教诲是对的,艰苦的环境是能培养人的优良品质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每当我在工作中碰到困难,生活中遇到麻烦,基本上都能够驾驭它,凭自己的能力战胜它,保持着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这就是父亲生前留给我最大的精神财富,我也因此终身受益。

  1986年8月底,我因公在南京办事,给远在上海的父母打电话问候:母亲接电话却十分着急的对我说:”小五,你快请假回家一趟,你爸住院了。“听母亲的话语,我感到这次情况比较严重,忙请假,急匆匆赶回家。

  在上海华东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已显十分地病态和苍老,心中一阵阵发酸。父亲看到我的到来对我说:”小五,扶我坐起来,“我说:”好,能行吗?“,在他的冉一次的示意下,我和护士轻轻地扶父亲坐起来,他又说:”不行,还是躺下吧。“这是我与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次对话。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26年了,可他的声音却时常在耳边响起:”小五子,过来一下……“。亲爱的父亲,这辈子作为您的儿子,我感到无比自豪;如有来世,我下辈子一定还做您的儿子,继续听您讲那激情燃烧岁月时的战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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