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坎攻坚战
    作者:程业棠                
来  源:    安徽省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网                日  期:    2012-10-31
  

  1944年3月,我苏中特务四团配合兄弟部队参加了着名的车桥战役,接着又参加了讨伐国民党顽税警团陈泰运部。经过这两次战斗后,部队经过短期整训,不久又奉命返回了四分区,在陶勇司令员的指挥下,投人了“反据点”斗争。在这期间,使我难忘的是拔除南坎据点。这是一场攻坚战,我团指战员在广大民兵及友邻部队配合下,发扬了敢打、敢拼的顽强作风,一举全歼据点之敌,并消灭了增援的日寇,同时攻克附近的几个小据点,在敌人数百里的篱笆封锁线上,捅开了一个大缺口,为“清乡”区和非

  清乡区开辟了一条“海滨走廊”,为这之后的反据点斗争创造了条件。此战受到苏中军区首长的通令嘉奖

  一1944年5月中下旬,我军以神速动作,沿着黄海之滨,突破敌人的篱笆封锁线,一举攻克了童家甸据点,接着又强袭了九门闸、掘港、蔡家墩、鲍家坝等日伪据点,对敌震动很大,同时大大鼓舞了我军民开展反“清乡”斗争的士气。为此,分区领导机关在直镇召开庆功大会,表彰奖励了我团在童家甸战斗中评选出来的战斗英雄和立功人员,并号召全分区部队向他们学习二这对我们团指战员是一个极大鼓舞。战士们纷纷修汀立功计划,营连干部连续向我求战。当时我是团长兼政委,十分理解大家的心情二车桥战役激战两昼夜,担任主攻的兄弟部队歼灭日寇400多人,现在我们拔了个小小的童家甸据点,算得什么呢?

  “到司令部找首长去!”我刚下了这个决心,陶司令却派人来通知我,要我马上到司令部开会。

  “老伙计,准有任务!”我兴奋地在副团长舒雨旺肩上擂了一拳,然后跃上枣红马,向司令部的所在地季家园飞驰而去。

  到了司令部,只见陶司令和吉政委(即姬鹏飞同志)商谈着什么,一见到我,迎上前来握着我的手热情地说:“老程,你们在童家甸这一仗打得很漂亮,为全分区反‘据点’斗争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吉政委说:“就象演戏一样,拉开了一个序幕。”

  我说:“首长,整训回来后,我们只打了几次小仗,不解渴啊。”

  陶司令风趣地说:“序幕拉开,好戏在后面呢,同志们有些什么反映?”我就把庆功会后部队高昂的战斗情绪向首长作了汇报。

  陶司令听了很高兴,连声说:“很好,很好二你们不用担心没仗打二”说着,他把我拉到桌边,打开一份军用地图,指着上面日伪据点说:“你看,还有这么多的‘钉子’要我们去拔。苏中区党委指示,要我们彻底粉碎敌人‘扩展清乡’的阴谋,我们准备在敌人的‘清乡’圈内发动强大攻势,使日伪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打乱他们的整个部署。”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陶司令把话锋一转:“要达到这个目的,当前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个据点——”

  “南坎!”我随着陶司令手中铅笔指点的地方一看,不由得轻轻喊出声来。

  “对!这是一颗‘硬钉子’,它不仅切断了我南北交通线,而且威胁着我根据地。这个障碍不扫除,我们就很难施展身手。”

  对于南坎据点的情况,我也掌控一些。它地处黄海之滨,是敌伪篱笆封锁线最东面的1个重要据点,这里设有1个大检问所,驻有鬼子1个小队,伪军1个连,加上一些为”清乡“办事人员,共有300人左右,能作战的不足200.但由于工事坚固,武器弹药充足,加之东有鲍家坝,西有八总庙、七总、掘港,南有兵房、九门闸等日伪据点作为支撑点,互为依托,确实是颗”硬钉子“。我从陶司令的口气中听出了上级的意图和决心,便迫不及待地请求说:“首长,你就把这颗‘硬钉子’交给我们吧!”

  陶司令没有回答我的话,却转头对吉政委笑着说:“你看他急的!”接着把我按在凳子上说:“别慌,今天我已叫伙房多加了两个菜,还请了几个‘陪客’,来招待这个老乡(我和陶司令都是皖西人)!”

  我一听心里有数了,爽快地说:“首长,这个情我领下了!”

  中午时分,苏中军区参谋长刘先胜同志也赶到了苴镇,在分区召开的联席会议上作了指示。会上,确定我团担任主攻南坎据点的任务,如皋县警卫团负责解决鲍家坝和八总庙等伪军据点,正在归建的七团担任打援任务,掘东区游击队和民兵则负责运送物资、救护伤员等任务。会议后,向首长告别时,吉政委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部队情绪高昂是件好事,但要防止产生麻痹轻敌思想。在部署作战方案时,尽量把困难和战斗中可能遇到的情况考虑全面些,有备无患,要把死老虎当成活老虎打。”

  陶司令在一旁斩钉截铁地说:“对!坚决消灭南坎敌人!”

  从首长的叮嘱中,我掂量着肩上的担子。

  二为加强指挥,刘先胜参谋长决定亲自到我们团,和我们一同部署作战方案。我们策马回到团部,立即召开营、连以上的干部会议,传达分区会议精神。会后,我和副团长舒雨旺、参谋长康昌荣同志,根据地方党组织提供的情报,对南坎据点守敌的兵力、工事设施、武器装备及地形,反复进行了侦察:伪二十二师1个连驻在镇西小学,配有轻机枪1挺,四周筑有两米多高的土围墙,墙内有梅花桩式的地堡,四角和中心筑有5座碉堡,各堡之间堑壕相连,墙外还有竹篱笆、铁丝网。镇南边大庙里驻着日军掘港警备队丹木中队的1个小队,配有迫击炮1门,轻机枪两挺,中间筑有碉堡1座,四周布有铁丝网、鹿砦等障碍物。镇东小桥附近是大检问所,也有1座碉堡,驻有伪警1个班。三处形成鼎足之势,火力可以相互支持。看来,敌人对这个封锁据点是花了一番功夫经营起来的。我们经过认真分析研究,决定采取集中优势兵力,突然袭击,分割包围,速战速决的战术,先歼伪军,后歼日寇。并决定二营主攻伪军碉堡,一营主攻日军碉堡,三营为预备队。作战方案拟定后,我和团里的几个负责干部分头下到连队进行战斗动员,和干部、战士一起召开诸葛亮会议,研究攻坚战术,积极做好战前的一切准备。

  正在我们进行紧张准备的当儿,传来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喜讯:七团在归建南下的途中,在如中耙齿凌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不足3个小时的白刃格斗,毙俘日寇一个中队和伪军300余人。听到这个喜讯,我团上下,群情振奋,无不摩拳擦掌,大家响亮地提出”向七团老大哥学习,坚决拿下南坎据点“的口号。

  6月26日夜,我团从直镇、长沙一带悄悄插向东南,以绝对优势兵力包围了这个有着200多户人家的海滨小镇,各营、连按原订计划进人自己的阵地。

  夜,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人声和犬吠,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听到阵阵急促的”嚓、嚓、嚓“的挖土声和远处大海的浪涛声二我站在团指挥所里,望着面前这黑糊糊的小镇以及伸向两边连绵不断的竹篱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使我的心情无法平静,我只觉得今天的时间走得太慢了!27日零时左右,一营、二营先后派人前来报告,冲击准备完毕。我吩咐他们待命,等候攻击时间的到来

  三27日凌晨1时,3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我一营、二营同时向日伪碉堡发起攻击。顷刻间,镇子四周,枪声大作,喊杀震天,如同天兵天将,从空而降。敌人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担任突击组的二营五连二排的战士们利用土墙上挖好的脚墩,首先翻墙突人,占领了两侧交通壕,随即用火力封锁中心碉堡,掩护一、三排翻越围墙,向东西两翼发展。一排向西连续攻占了两个地堡,义以手榴弹炸开了西北角碉堡的大门,一面向碉堡上层冲,一面喊着”缴枪不杀“,在我军威震慑下,碉堡内的伪军放下了武器。三排向东侧攻击,攻占了一个地堡后,却遭到中心碉堡机枪火力的猛烈射击,进展迟缓,伤亡较大。为加速战斗进程,二营营长揭天祥当机立断,命令四连二排从东北面越墙进人战斗。敌人没有提防这一着,他们把主要火力仍然放在北面,对付我突击组,四连二排在连指导员吴文斗同志带领下,一举攻克了东北角碉堡和东面一幢营房。在这同时,四连三排攻下了镇东的检问所,伪警一个班向我投降。当我听到这两个消息,心里才稍为宽松了一点。

  夏天的夜,特别短,不觉天已拂晓二紫黑色烟雾笼罩着南坎镇,密集的枪弹、流片仍然象狂风卷着暴雨在空中呼啸二伪军中心碉堡及南面两座碉堡里的敌人,拼死顽抗,与我形成对峙。而日军碉堡的几挺机枪同时喷吐着火舌,掷弹筒和迫击炮弹不时落在我前沿阵地上。我们要速战速决,拔掉钉子,敌人则坚守待援,拖延时间。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将会影响整个战斗部署,我派通讯员到二营传达命令:集中火力,迅速解决敌人的中心碉堡。

  营长揭天祥同志不愧为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优秀指挥员,他接到命令后,迅速调整了兵力和火力,命令五连一排和四连二排利用敌碉堡,以火力掩护四连一排和五连丁排向敌碉堡中心冲去。这两个排的战士们用方桌和湿棉絮制成“土坦克”,顶着敌人的猛烈炮火,奋不顾身地冲过开阔地,迫近中心碉堡。主动要求参加突击组的通讯班副班长张诚同志飞快地架起竹梯,第一个攀登上碉堡,向射孔里扔进几颗手榴弹,这时碉堡里的敌人混乱不堪,我乘机展开政治攻势,伪连长见大势已去,率残部缴械投降。

  战斗至下午2时,我四连二排、五连二排和六连一部相继攻占南侧两座碉堡。至此,伪军据点内碉堡,为我全部占领。

  我吩咐二营迅速撤下所有伤员,补充弹药,稍事休息,准备配合一营对日军碉堡发起总攻。交待完毕,便和参谋长离开指挥所向一营阵地走去。

  四

  我们经过二营五连的隐蔽地时,看到参加突击组的战士们正蹲在一堵土墙后面,有的在擦拭枪支,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在吃着民兵们送上火线的干粮。虽然经过十多个小时紧张的战斗,战士们没有一点倦意,积极准备迎接总攻的到来。在一棵被炮火烧焦的树下,我看到一个黑高个儿的战士,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干粮,上身的军衣被火烧了几个窟窿,烧伤的皮肤上鼓起了豆大的水泡,看来伤势不轻,我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没有撤下去?“

  那个战士立即站起来回答说:“报告团长,一点轻伤没关系,这次我定要抓个活鬼子,为‘清乡’区人民报仇!”

  连长向我介绍说,这个战士是机枪班的,名叫吴福云,是连里有名的大力士,破敌人篱笆时,他腰一弯,双手抓起一把竹子,脚一蹬,就将篱笆拔起了身;冲锋时,他第一个接近碉堡,一连三次爬上去放火,挂了花,说什么也不肯下火线。

  听了这番介绍,我高兴地拍拍吴福云的肩头说:“好样的,吃饱喝足,准备总攻,争取抓个活鬼子!”

  一营仍然处于紧张的战斗中,日寇的几挺机枪交替扫射,我前沿阵地上,尘土飞扬,硝烟弥漫,我军火力稍一暴露,敌人的机枪、掷弹筒立即跟踪过来,若不迅速转移,就有被吃掉的危险。为了拖住日寇,不让他们腾出手来支援伪军,一营采取弧形包围,拉开距离,轮番向敌人碉堡射孔打冷枪,不让日寇有喘息的机会二二营的胜利与他们的密切配合是分不开的。

  当我们一到营指挥所,一营营长赵云鹤对我说:“团长,这下该我们唱主角了!”

  我说:”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赵营长说:“这十几个小时可把我们憋坏了!”

  康参谋长拿着望远镜对着日军碉堡观察了一会,对我说:“团长,我们可以按原汀方案实施。我建议团部迫击炮排还可向前移动50米,抵近平射,把握性更大些。”

  我有些犹豫:“这几门迫击炮是团里唯一的家当,万一搞不好……”

  康参谋长说:“只要我们的火力能在较短的时间里封锁住碉堡的射孔,就不成问题二”

  赵营长在一旁说:“这个包在我身上,我把所有的轻重机枪同时用上!”

  康参谋长又说:“还有二营六连已经插人敌人背后,可以用火力吸引敌人,减轻正面压力。”

  我终于被说服了:“行,15点开始总攻!”

  总攻开始了,燎亮的军号声中,我阵地上所有的轻重机枪一齐向敌人开了火,敌人的火力一下子被我们压了下去。轰!轰!连续几发迫击炮弹打中了敌人的碉堡,碉堡起火了。

  “冲啊!杀啊!”战士们揣着刺刀,拿着榴弹象潮水一样涌向敌人的据点。

  守在我一旁的马佚张学如同志,拿着几颗手榴弹,对我说:“首长,我也去缴几支枪!”我朝他点点头,他就象一支离弦之箭,冲到部队最前面,第一个杀向鬼子碉堡。原来,张学如同志在一次夜里急行军中丢掉了我的一支枪,他主动向我作了检讨,并说下次战斗让他打冲锋,一定要亲自缴获一支枪还给我,今天我怎么能不满足他的要求呢!

  ”老康,走!我们上前去看看。“我正邀参谋长一同去敌人据点,我们的西南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我一听,知道敌人的增援部队到了,于是我立即与参谋长分工,他负责这边的据点,我带只营去打援。

  五

  当我带着部队赶到南坎镇西南边两里许的一片坟包地时,这里已经平静下来。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鬼子尸体,污血染红了草地。看得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战。

  担任打援任务的七团的勇士们扛着崭新的九六式轻机枪和三八步枪,兴奋地向我讲述了歼灭敌人增援部队的经过。

  原来,我们强攻南坎据点的战斗打响后,驻掘港的日本警备队丹木中队长闻讯,即率14名日军和l名翻译,携带轻武器,赶来增援,窜人南坎西南边,企图从背后偷袭我军。岂知,我们早防了这一着,布下伏兵在这里等候,敌人进人伏击圈后,我们增援部队用两个冲锋将敌压下去,当场击毙了敌机枪手。丹木见我军早有准备,慌忙将队伍撤到附近一所民房,吓得对部下说:“机枪手的死,这下没命了,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这句话刚说完,一颗子弹飞过来,正好打中他的腹部,这个骄横一时的“大日本皇军”中队长就一命呜呼了。其余的鬼子象疯狗一样冲出民房,企图夺路逃跑,我军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插翅难飞,于是展开了一场白刃格斗,不到5分钟,全部被我消灭,活捉了翻泽。

  听完他们绘声绘色的介绍,我高兴地说:“同志们,我到司令部为你们七团请功!”

  七团的一位干部说:“老主任(我曾在七团担任过政治处主任),要请功,先替你们特务四团的同志请功!他们在战斗中很勇敢。”

  我一看,认出了一旁站着的20多名战士,好生奇怪,问道:“你们是四连的吧?”

  一个同志向我报告说:“报告团长,我是四连三排长。我们打下检问所以后,在南面路口担任警戒,敌人增援上来了,我们就赶到这里参加了战斗!”

  我满意地说:“好,我为你们一起请功!”

  六

  当我返回南坎镇的时候,战士们、民兵们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民兵的担架队,妇女的慰问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从四面八方涌向镇子。他们抬着鸡蛋、猪肉,挑着米饭、开水,还有的拎着粽子、馒头,来慰劳子弟兵。他们扛着钉把、铁锹及各种可用的工具,来平毁敌人的碉堡和工事……全镇处于一片欢腾之中。

  张学如同志牵着马,手里拿了两支手枪,肩上还背了一支步枪,兴冲冲地找到我说:“首长,你看我缴的枪!”我高兴地说:“好,给你记上一功!”

  我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五连连长肩上扛了一挺歪把子机枪,不由得眼睛一亮,急忙赶上前欣喜地说:“你们也缴到了这家伙?”

  五连长指着身后的担架,心情沉重地说:“这挺机枪是吴福云同志冲进大火拖出来的!”我走到担架跟前轻轻地拉开罩在上面的单被,俯下身察看吴福石同志的伤势,只见他身上几处负伤,脸色腊黄。他睁开眼,认出了我,艰难地说:“团长,我没有抓到活鬼子……”五连长告诉我,我们迫击炮击中敌人碉堡里的汽油箱,燃起熊熊烈火,我突击组勇士将敌压人底层,日寇全被烧死C我望着面前这个战士,他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还想到自己许下的诺言,心头不觉一热,安慰他说:“你缴到这挺机枪就很不简单了,好好养伤吧,以后还有机会抓鬼子。”

  说罢,我跳上战马,来到刚被平毁的日军碉堡的废墟上,看到陶司令和吉政委正并排策马巡视战场,连忙迎上前,招呼说:“首长们好!”

  陶司令兴冲冲地说:“老程,这颗‘硬钉子’终于被你们拔掉了!”

  吉政委诙谐地说:“这下子该解渴了吧?你们要好好总结总结经验。”

  我笑着回答说:“是首长指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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