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归来
    ——父亲刘别生烈士的遗骸现身记
来  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                日  期:    2012-10-27
  

  编者的话:    向读者推荐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父亲血洒新登,为人民翻身解放;后人情注新登,为人民脱贫致富。这就是共产党的宗旨,这就是新四军的精神!

  先烈们在为了人民的事业中永生!

  父亲,我几乎没有什么记忆。因为,在我二岁时,他就牺牲了。

  但,从小到大,我又生活在父亲影响下。因为,母亲和他幸存的战友常常向我回忆当年的父亲。我知道,他是个勇敢、坚定、充满热情的人。

  我常常会想,如果真的见到父亲,该怎样表达我的思念之情?说真的,我还真想象不出。

  六十七年前(1945年六月初),我的父亲,当年威震苏浙地区的新四军48团又称“老虎团”团长刘别生(化名方司令),在新登战役中身负重伤牺牲,时年不到30岁。弟弟刘登,尚在襁褓中。由于战斗频繁,军情紧急,在向北撤退的途中,父亲的遗体被单独安葬于临安深山中。弹指一瞬间,父亲一走就是一个多甲子。

  新登战役中牺牲的大部分战士的遗骨,后来都安葬于新登塔山烈士园。而父亲的遗骨,因年代久远,没人知晓,独自长眠在临安青山中。

  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里,也安放着殓有遗骸的墓。那是1955年,时任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的王必成将军,派人去临安板桥寻找父亲的遗骸,那里埋葬了一批新四军阵亡将士。由于时隔多年已无法辨认了,又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就把一位无名烈士的遗骨当作了父亲遗骸,迁往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青山处处埋忠骨,对此我无怨无悔,无论是父亲部队的战友,还是一件带血的军衣或是一顶洞穿的军帽,都附有父亲和新四军烈士的英灵。每每想到父亲,还有与他一起牺牲的战友,我们渐渐释怀,放弃了继续找到父亲遗骸的念头。

  六十余年,沧桑巨变,人间换了模样。

  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我们家突然来了两个人。他们是父子俩,一个五十来岁,一个二十左右,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进门就下跪:“可找到方司令的家人了,你们要为我们申冤啊”。我和母亲苏迪一惊,赶忙叫他们坐下慢慢的说。

  原来,他们是新登战役时当地保长的儿子和孙子。当年,保长拿出3500斤粮食,解决了父亲所在48团的粮荒,让部队站稳脚跟,有力地支援了第三次天目山战役的新登首战。为此,父亲还给保长打了借条。部队撤走后,敌人反攻倒算,把保长抓去坐牢,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哪知,解放后,政府认定他是伪保长,划为坏分子。从此,这一家人生活贫困潦倒。文革中,借条被撕毁,保长又被红卫兵活活打死。直到改革开放,后代还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他们为了正名,居然找到上海,找到了方司令的家人。

  他们的遭遇令人唏嘘。通过交谈,母亲认定一切是真的。但为他们正名不是件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母亲就与我商量,先尽咱们自己的力量,在经济上帮一把吧。母亲拿出200元钱说:“这钱先拿去救救急,我一定为你们正名。”

  3500斤粮食,岂能用金钱来衡量,它是老百姓对共产党、新四军的支持,没有老百姓的支持,哪有共产党的今天。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替父亲报答当年父老乡亲的支援。

  在母亲的主持下,我利用上海的先进技术,帮助保长的后人办起了民营企业。父子俩艰苦创业,经过几年努力,他们全家脱离了贫困。如今,已是孙子、重孙辈在管理企业,产值数亿,成为当地的纳税大户,那是后话。

  我在新登的努力渐渐显现成果,我的生活慢慢恢复到常态。

  可是,《杭州日报》的一篇报道,又在我生活中掀起波澜。

  2000年4月24日,《杭州日报》刊登了一篇 “一个新四军后代的‘新登’情结”的文章,讲述了母亲与我替父还愿帮助老区人民脱贫的事迹。时间走到了2005年,有人用这张旧报纸包了新茶叶,送到了一位参加过新登战役的新四军老战士手里,文章的标题吸引了他,他竟然就是埋葬我父亲遗骸的当事人。

  老人名徐越,浙江临安人。父亲牺牲后,部队转移,为了防止敌人破坏烈士的遗体,徐越和几位战士把父亲的棺木抬到他家乡临安的深山老林中临时安葬,并做了秘密标记。解放后,徐越老人长期在北方工作,离休后才回到家乡。

  徐越老人十分激动,虽然年迈多病,仍不顾病弱,辗转联系到我。我也十分激动,恨不能立刻飞到父亲身边。我请临安市民政局为徐越老人做了笔录和录像,又请他带我去指认墓地。次年,老人家了却心愿安然去世。

  为慎重起见,我专门请上海刑侦专家范建平到临安的深山墓地,取出全部遗骸,作现场分析鉴定。他的结论,与当年把父亲背下战场的军医张志衍在30多年前写的回忆录中关于受伤部位的描述相吻合。复旦大学遗传研究所的教授们又对带回的样本进行了科学检测,年龄、性别、身高等主要特征与我父亲一致。更令人激动是我的DNA与遗骸同源!它就是我的父亲刘别生!

  六十多年了,父亲终于摆脱孤单,回到了家人的怀抱。但母亲苏迪再也无法亲眼看见找到父亲遗骸的时刻了,她已在多年前去世了。

  母亲,我要大声告诉你,父亲的遗骸找到了,你在天堂能和父亲相聚了。

  父亲,新登这方热土是您流血牺牲的地方,这里还埋葬了与您生死与共的274位兄弟。该回来了,如今您和您的战友静静地安息在“新登塔山烈士园”,俯览着新登的沧桑巨变,人民群众意气风发走在奔向小康的大道上。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亲冥冥之中的安排?我宁愿这是真的:他要我们视人民为父母,报答人民的养育之恩,以这种方式导演了一出历史的悲喜剧。

  父亲,我们真的相见了。

  刘 新   2012.年 8月3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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