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辑 共和国赤子情深(1) |
| 作者:叶小平,萧芸 |
| 来 源: 《皖南赤子——唐辉传》 日 期: 2013-0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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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了,成为了人民政权的当家人,唐辉并未因为丰功伟绩而居功傲慢,反倒是反朴归真成了人民的孺子牛,仿佛又回复到学生时代的赤胆真纯。 国庆观礼 1949年10月,唐辉被任命为中共徽州地区委员会的副书记,接受了建设新中国的光荣使命。 离开自己率领战友和乡亲们用鲜血和生命建筑起来的队伍,离开自己了如指掌的根据地,对于唐辉来说,也是一次心灵的割裂。 部队的一枪一弹,是他和战友乡亲从敌人手中夺回来的,部队的每一名指战员都曾经和他一起浴血奋战。这支队伍就像一个巨人,而唐辉把自己比做是一个细胞。现在这个细胞要从巨人体内剥离,去独立成长,有剜心的疼痛。严整的军纪,如山的军令,冲锋陷阵的激情、胜利的快慰,成为他生命不可缺少的节律。虽然和平是军人的终极追究,但是没有嘹亮军号激情军歌的日子,却会令军人失魂落魄。 旌绩歙根据地,是养育唐辉的圣地,高峰溶洞,森林草木,把一个流浪的青年滋养成了指挥官。根据地的百姓,为他和他的部队的成长,付出了鲜血的代价。根据地的土地上,还掩埋了他的众多的战士和战友。进城,对于唐辉是非常不适应的事情。 但是军人的使命是服从,唐辉是指挥官,他必须是服从的典范,不但服从,而且要像打仗一样来搞建设。打胜仗就是把建设祖国的工作做好。自从那天和独立团的部属们喝过了壮行的酒,洒过了别离的泪,他就全心全意地转业到了地方工作,希望能把新的徽州建设成一个农业丰收工业发达的区域。 1950年9月,唐辉率皖南革命老区代表团进京参加国庆观礼。并在怀仁堂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 由于刚刚解放,兵灾连绵五十年的徽州,竟然难为自己的进京代表团置备一身好点的衣服,以至代表团成员只能穿着褪色的旧衣服进京。一到北京,来自皖南根据地的代表们就受到中央领导的亲切关怀,首先就给每个代表发了一套崭新的制服。 唐辉担任这次进京观礼的礼仪培训,对每个人要求很严格。第一次走出大山,来到首都,连脚都不知道怎么迈步,手也不知道怎么摆,诚惶诚恐中,问题层出不穷。 尤其是吐痰的毛病严重,影响首都卫生,损害老区形象。但是,这个问题很不好解决,祖祖辈辈的习惯,张口就出的事情,怎能说改就改的了?在招待所还有厕所和痰盂,但是外出和会议,就要靠忍耐。越是不允许,越是不舒服,越是要吐……人心惶惶,憋的难受。 唐辉很耐心地说服大家,并且给每个人准备了手帕,告诉大家,实在忍不住了,就把痰吐在手帕上。虽然唐辉的威信很高,但是大家都很难接受首长这条硬性的规定。吐在手帕上?那不还要自己去洗?这多为难。唐辉耐心对大家说,我们是代表百万老区父老乡亲,不能给乡亲们抹黑。你自己的痰都为难洗,那么,对于别人来说,你吐出的痰就更加难以接受了。结果是,外出活动的时候,大家都拼命忍耐不咯痰,一到住处,大家都往厕所挤,使劲地咯使劲地吐。就这样,进京的成员回到徽州,每人两条手帕轮换着随身带,再也不随地吐痰,都成为了推广卫生新生活的模范,也都成为了爱国卫生运动的先锋。唐辉的话就是这样说到点子上,让你不能不服气,不得不令行禁止。 毛主席在怀仁堂接见老区代表时,大家推举代表团年龄最大的王大相去给主席敬酒,不知道是谁把香蕉皮扔地上,王大相踩上,滑了一交,很多人笑起来,唐辉连忙去把老王搀扶起来,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去敬酒。 世界瞩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庆观礼典礼上,唐辉率全体成员登临观礼台,为劳苦大众战斗不惜牺牲,为的就是这人民当家作主的日子,为的就是这扬眉吐气的日子,艰苦岁月的历程,与顽敌做生死较量的情境,老区百姓为革命做出的巨大牺牲的悲惨场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现,泪水汩汩。惟有泪水的冲激,能抚慰一个舍生忘死的战士的心襟。 1951年下半年,中央指示,各级政府机关要彻底清查战争年代收缴的财物,开列明细帐目,花出的要有明确的去向,剩余的必须悉数上缴。如果发现有隐匿不报者,就要召开批斗会,进行帮教,并且撤职处分,那时候叫做“打老虎”。 唐辉在皖浙工委和支队的财务库里,还有些金银戒指等贵重物品,他接到文件通知的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亲自理明细帐目,亲自清点剩余物资,并亲自上交有关部门,除了那台已经无法正常使用的电台,经请示作为文物保存下来,其余的公物,一点也没有保留。经收人开列清单给了一个明细收条。唐辉随手把收条交警卫员董成章保管。 过了一个星期,省委书记曾希圣给唐辉打来电话:“老郭同志,有人反映,他还有公家财物没有交上去,是有什么想法吗?”唐辉非常纳闷,自己早就彻底的一干二净了,有谁会到省委那里去报告呢?接着,组织上就专程派人来复查他了。唐辉去汇报,说明早就全部交上去了,还有身边的警卫员可以见证。可是收条呢?唐辉连忙回办公室找收条,可是清理了桌子柜子的抽屉,翻遍了皮夹公文包和文件夹,都没有那张珍贵纸条的影子,唐辉急的满头大汗,连白色恐怖下的那些性命悠关的惊险,都没有这么着急惶恐过。小董和另外一个警卫员更加着急,首长着急成这个样子,事大啦!他们就把办公室来了个彻底清查。找来找去,最后竟然在字纸篓里找到了。真是谢天谢地,谢老天照应啊,如果倒到垃圾堆里去了,那可怎么交代啊! 唐辉本来为复查、收条丢失而格外忧虑,因为一旦在这件事情上有所差池,那是要严格处置的,十多年的革命贡献和持守都可能毁于一旦,小小收条重于千钧。收条失而复得,唐辉喜出望外。也许是无法表达自己对警卫员的感激,他抱着董成章脑袋,在他鼓鼓的腮帮子上连连亲了几口。觉得依然无法表达感激,马上又脱下自己手腕上的瑞士手表,要董成章戴上,董成章坚决不肯接受,唐辉坚决命令给他戴上。尊敬不如从命,董成章只好把首长的手表戴上。 唐辉马上给曾希圣去电话汇报,曾希圣非常高兴。 战友永如手足 全国解放后,唐辉和曾经栉风沐雨的战友们都分开了,他们有的去了独立团,有的去了徽州地区的县城当基层领导。唐辉非常牵挂他们,尤其是负过伤的,还没有成家立业的,他都要操份心关照着。支队解散了,但是战友如兄弟,依然是一个大家庭,唐辉像兄长一样地呵护着大家。 王必英是王家庄人,是皖南游击队最早的中坚力量之一,也是唐辉受命开辟旌绩游击区最初的并肩的战友,他们一同度过了1941的灾难,成为了生死与共的兄弟,从1942年的山棚春节开始,到1949年的岔口会师大联欢,他们都在一起过年。对于他们,没有什么能比战友兄弟的情谊更高更重要的了。 解放后,地方党政建设按照中央指示原则,跟随渡江部队南下的南下支队干部担任地方党政领导。南下支队的干部经过了华东局的专门培训,政治觉悟高,异地工作没有情面需要照顾,也有利于推动土地革命的进程。但是他们不熟悉地方情况,而且其中一部分人是来自学校的青年知识分子,并没有经历过斗争的严峻考验,人格素养中,理想主义远远大于实践的感悟。由于他们年轻,自恃有文化,对于农民出身的地方领导存在误解,隔膜由此产生。即使是中央文件,贯彻的时候也还有个地方具体情况的实施办法,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地方情况的外地干部,如果初来乍到就要发号施令,难免盲目盲动,可能直接地就伤害了群众利益,不尊重地方领导的建议,肯定在工作中就有分裂就会出乱子。 王必英就遭遇了一次党内左倾盲动的冲击。王必英是开辟皖南游击根据地的元老,也是根据地最早专职做统战工作的共产党人。解放后,王必英被任命为绩溪县的县长。他对这片洒下无数先烈鲜血的土地的感情非比寻常,保卫人民利益的立场也就更加坚定。 南下支队的干部不考虑群众意见,不尊重地方干部,一味追求短平快的节奏,对于地方的一些统战对象采取了过激的斗争,伤害了统战对象和人民政府之间的感情。站在王必英的位置和立场上,这些统战对象虽然没有直接投身革命洪流,但是,他们对革命做出的贡献也不可忽略,对他们的过激行为,同样是伤害了老区群众的利益,坚决不能盲目蛮干。于是就善意地提出改进意见。不料却遭到对方误解和言辞激烈的指责,鄙视王必英游击习气不改,批驳王必英的态度就是反对党的领导,要把他怎样怎样。 公安队长董光景不服气:“我们老周(游击根据地王必英的化名)入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这更激怒了对方,于是搞起了无限上纲,又认定王必英拉帮结派,煽动干部围攻他,扬言对王必英进行军事管制。这更激怒了董光景,他把机枪架了起来,誓死保卫老首长王必英。 一个普通的工作商讨,升级成为反党事件。唐辉闻讯,马上派戴吉祥来协调。为了平息事端,不伤害王必英,就布置戴吉祥把王必英“押”送到屯溪。明里是关起来,实际是保护起来。 王必英关禁闭的第二天,唐辉派董成章悄悄去探望,并送去一条香烟(唐辉自己是不抽烟的)安抚。但是,禁闭王必英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和门口都有哨兵,要绕开哨兵把香烟送进去不容易。好在董成章跟随唐辉多年,办事点子多。他找来一根长的竹篙,把香烟挑在竹篙尖子上,然后站在哨兵看不到的楼下,伸长竹篙,香烟就直接送到二楼窗口。 一肚子委屈的王必英一直在窗口站着,他知道唐辉不会不管他的,就盼望战友来探望自己。果然就看见董成章来送烟,那个高兴哪,恨不得从窗口跳下来。王必英迅速从竹篙上把香烟解下来,冲董成章敬了一个军礼,张开嘴巴说着哑语:“向老郭问好!” 等到事件平息,唐辉就把王必英安排在地委政府机关里。 不久,舒梦雄专程来看望唐辉,就王必英事件对唐辉表达了感激。唐辉说:“你们这些同志对革命多真诚啊,是国家的栋梁,是党的宝贵财产!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啊!民主建设和民主革命的本质有相同的地方,就是不能为自己牺牲群众,依然是保护群众可以牺牲自己。” 王保实当时是绩溪县的县委书记,对这件事情尤其是感受深刻,58年过去,他对唐辉的评价是:唐辉有领袖人格。 王必英事件,对于他本人,对唐辉都是一场政治惊险,由于唐辉的大义而化解。而对当年皖浙工委和皖浙边支队的老党员们影响特别深,他们做人有原则,尤其是王必英、王保实和舒梦雄等,在后来的几十年里,鞠躬尽瘁为群众利益工作,都是受人民群众爱戴的拼命三郎。 特别的爱好 在徽州地位机关的日子里,唐辉因为没有家庭拖累,不谈感情,也没有串门喝酒游玩的嗜好,工作时间之外,就是琢磨两个技术,一是骑马的技术,二是学习驾驶汽车的技术。 地委机关有一匹枣红马,性子很烈,踢起人来暴烈如雷霆,一般人不敢近身。唐辉不怕,他和马建立了感情,那马不拒绝他,摔了几交之后,他就能熟练地骑了。每天傍晚,他都会骑马出去跑一圈。 让唐辉更加痴迷是驾驶汽车。 1949年1月,孙仲友在杭徽高速上拦截了敌人的一个运输队,缴获敌人运输部队15多辆卡车和1辆吉普车。因为没有人懂驾驶,无法开动,孙仲友只好一把火把十几辆汽车全部烧了。唐辉非常痛心疾首。他觉得这太可惜了,支队要是有一辆汽车,都是战斗力的倍增,十几辆汽车,可以在皖浙边长驱直入啊!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一个深深的汽车情结。他要学会自己驾驶汽车该多好啊!如果战争不结束,他可能就要派遣骨干去学驾驶技术,估计他要组建一个汽车兵团。 到了屯溪,终于有了人民政权的汽车,独立团就有两台美式吉普车,唐辉对它们特别感兴趣。一有时间就到那里转悠,转来转去就摆弄起来。慢慢地就学会了开车。虽然他眼睛近视,但是对开车好像没什么影响,一如他当年在皖南山地夜行军,仿佛有另外一套视觉系统在为他看路。独立团的驾驶员甚至还不知道这位年轻首长眼睛近视的度数不低。 那时候,青年干部提倡学习,学习政治理论,提高觉悟,学习技术,提高管理国家的水平。唐辉作为首长带头学习,首先就学会了驾驶汽车,提高了对机械的认识水平。 黄高峰下慰劳众乡亲 1950年冬天,黄高峰下王家庄、戴家坦、厚儒……的百姓们开始了过春节的准备。这是比以往任何年成都丰足的新年。没有了反动派的清剿,没有了联防队和行动队的骚扰,没有了土匪恶霸的作威作福,安宁就是福啊。 家家有年猪,粮食也不缺,这样的年过的香甜。而且,他们早就获得了重要情报:老郭要到王家庄来过年。这简直是黄高峰下所有村庄的喜事啊!大家开始掰指头算,唐辉队伍离开黄高峰有多少的日子了?唐辉要来的日子还有多少天?唐辉还是那年见到的样子吗?唐辉成家了吗?唐辉现在把眼镜戴上了吗?是不是成了知识分子了?进城当官了,还和那时候一样吗? 家家都思谋,要把最好的菜做给老郭尝尝; 老人家们,还把孩子们孝敬的点心、葛粉留着,要给老郭尝尝,这孩子打游击过的太苦了; 当过民兵,跑过交通男女青年,都准备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唐辉; 小花狗们都长成青年了,在一起的时候,会很甜蜜地回忆少年时候和老郭在一起的幸福感受,去送情报执行任务的惊险。 临近春节的日子,王家庄前面的山垭口走动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拄着拐杖的老年人,他们在急切地盼望,盼望老郭的游击队队伍再度出现,重温迎接亲人的喜出望外。 唐辉到底哪天会来啊?村与村的群众见面时,都必定要仔细打探一番。 唐辉回黄高峰,人未到,已经在这些村庄里创造了无限的甜蜜回味。 终于—— 12月底的一天,王家庄前的山垭口下来了一支队伍。 老郭进山了!老郭回来了!人们奔走相告,用喊山的声音传递着喜讯,一时间黄高峰下的几条坑就都沸腾起来了。 唐辉率领一个二十多人的代表团,来到了黄高峰下,看望老根据地的乡亲。他带来了布匹,大米,白面、白糖和烟酒。还买了两头猪,一头牛。他要致敬这个给他一支铁军队伍的根据地,他要犒劳这方水土上把他当儿子当弟兄一样爱护的父老乡亲。 戴家坦,屋场和地坪都相当宽敞,唐辉在这里摆下了百家宴。凡能来的乡亲都要来,卧床不起的,唐辉亲自去床前探望,送去他的心意。警卫员悄悄告诉乡亲们,这些慰问品的大部分都是唐辉自己的津贴买的。 小花狗第一个跑到唐辉面前,羞涩地敬了一个礼。唐辉拉着他的手说:“呵呵,小花狗都长成大花狗了,该找媳妇了吧?”小花狗用眼睛搜索一下,然后定定地盯住了一个女孩。唐辉顺着小花狗的目光看过去,那边一个秀丽的姑娘正腼腆地往这边看呢。他拍着小花狗的肩膀说:“唔,很不错的哦。小花狗很有眼力!”这时候,别的青年挤过来,争着要和唐辉说话,小花狗再敬一个礼,说:“首长,我忙去了。回头一定要到我家去啊。”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双膝重重落在泥土上,唐辉叩拜甘国贞等人长眠的烈士墓,热泪双流。弟兄们,老郭来看你们来了。今天的红旗中,有你们的热血,你们能感受到吗?这一杯杯庆功的烈酒,我和你们一起痛饮吧! 一一看望了那些腥风血雨里不低头的老党员,唐辉眼圈红了又红; 拉起老游击队员们的手,唐辉说了谢谢你们,还是谢谢你们; 啊,老房东来了! 那些用自己的生命守卫他们的老房东, 那些熬姜汤为战士们驱寒的老嫂子, 那些用椿芽煎果子给他果腹的老妈妈, 唐辉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亲密的兄弟。搀扶着他们走在山道上,请他们坐在自己身边尊贵的位子上。 由村民们操办起来的犒劳酒开席了,唐辉端起了酒杯。 往事如潮,那些血与火生死相依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端起酒杯,鼻头就发酸; 感激的话,一说就哽咽; 热泪佐酒,首长和群众依然还是心相连气息相通。 人们多么希望,这长长的宴席,永远不要散,就这样一直摆到地老天荒。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月光把戴家坦这场亘古惟一的亲民宴镀成雕塑,唐辉再次举杯向乡亲们敬酒,他挥动手臂指向黄高峰,坚定地说:“黄高峰就是一面鲜红的旗帜,一面乡亲们共同努力树立起来的红旗,永远都不会褪色!” 唐辉率慰问团在王家庄住了一夜,乡亲们围绕在他的身边,絮絮叨叨,都是怀念和牵挂,黄高峰下彻夜未眠。 那些惊险往事今天成为珍贵记忆,太阳啊,你不要忙着出来,让这促膝交谈的日子永远地没有结尾。 第二天上午,再一次喝过了乡亲们熬的姜汤茶,再一次吃过了老妈妈煎的苞萝果,唐辉不得不和乡亲们依依惜别。 乡亲们哪舍得唐辉走,可也挽留不住啊,全村男女只好扶老携幼,送出一程又一程。唐辉不停地劝乡亲们留步,也不停地拿手帕擦眼泪。直到送过了三五里地,众乡亲在唐辉的坚持下,才不得不留步,在山垭口目送唐辉一行越走越远。 而小花狗一帮年轻人,一直再往前送,一直送出十里地。临别,唐辉回过身来,和这些青年一一握手,个个叮嘱:“好好学习啊!祖国建设需要文化。” 省城生活 1952年6月上旬的一天,唐辉高兴地对董成章说:“小董,我要调走了。调到合肥去。你跟我走吧,把我的个人行李收拾一下。”所谓个人行李,包括办公用具和书籍,总共才一皮箱,再加一个背包。拎起就可以走人。 依依惜别了浴血奋战的皖南,依依惜别了死生与共的战友,唐辉荣调到合肥。 到了省委机关里,唐辉被任命为中共安徽省委工业副部长兼安徽省人民政府工业厅第一厅长。 在省城里,唐辉依然是不善于交际,每天的业余生活就是打乒乓球,游泳,没有了枣红马,也没有了吉普车可以摆弄。后来为了联系群众适应工作,才服从组织要求,学习跳交谊舞。 进省城没有多久,警卫员就发现首长多了一门新鲜玩意。 唐辉每天很早起床,依然保持出操习惯,和警卫员们一起跑步,然后就是看书。但是,现在起床跑步之后,不看书,而是拿本书在啊啊喔喔咿咿耶耶的,警卫员以为是首长在学唱戏。有一天,董成章忍不住问:“首长,您这是学唱什么戏啊!”唐辉哈哈大笑,说道:“小董啊,我这是学唱英语。”“英语是哪个地方的戏啊?”“英语不是戏,是一种外语。中国人说汉语,日本人说日语,英国人就说英语,但是,现在世界上,好多国家都说英语,比如美国人都说英语。” 一听说是学习外语,警卫员认为那是比上蜀道还难的事情,张开的嘴巴就合不上去了。唐辉随即补充说道:“我管工业,工业革命在英国,先进的工业在英国,我不能不把英语学好。你说是不是啊。在游击队里有难倒我们的没有啊!” 在省城里,唐辉对董成章非常爱护。他总是对董成章说,你必须把文化学好。你不能一辈子当警卫员,再过一年,你就要去从事其他更重要的工作,没有文化不行。从此董成章开始认真学习文化,每天学习十几个字,同时用毛笔写出来。 在省城,唐辉依然是在游击区的时候身体力行艰苦朴素。他每天穿布鞋,走路去上班。有一次,步行去参加会议,因为路线不熟,迟到了,被省委书记曾希圣骂了一顿:“你是部长,部长是可以派车的。下次迟到,给你一个迟到席位。”虽然如此,可是他依然不习惯派车,只好每天更早动身去上班开会。 炼狱女神:戴庆哲七姐妹殉难记 作为唐辉的领导战友和部属,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他的个人感情问题一直空白。唐辉相貌英俊,有文化,党政内级别不低,正是很多新女性倾慕的男子。但是,唐辉却一直保持着独身,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戴庆哲是一个无法替代的。 唐辉10年等待,最后等到的是戴庆哲早已在1942年在福建赤石镇牺牲的噩耗。 戴庆哲是唐辉牵挂一生的情侣,她到底去了哪里?她遭遇到了怎样的不幸? 全国解放后,唐辉到处寻找云岭的战友打听戴庆哲的消息,战友们都告诉他,戴庆哲确实是牺牲了,但是唐辉依然不放弃寻找,他需要确认细节来证实确凿无疑,1950年的冬天,云岭战友季音为唐辉提供了戴庆哲七姐妹就义时的细节回忆。 1942年6月,闽北武夷山下赤石镇。 19日下午,残阳西斜,天气闷热到窒息的程度。 肮脏的赤石镇街道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三五成群的国民党宪兵第八团的士兵,挥舞着枪支大声嚷嚷着,把街上的行人统统赶进两旁的屋子里关上大门,不准外出。 过不多久,远处走来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走在队伍旁边的宪兵不停地呵斥着,催促着。当这支队伍走近时,躲在门后的老乡们几乎惊叫起来。原来,被押着走来的,竟是7个年轻的女子,年龄都在二十几岁,穿着一式的土黄色粗布军服,帽檐下露出一绺黑色的秀发,脸色疲倦憔悴,但菜色中依然显露出英武之气,个个俊秀,有的甚至还带点稚气。 队伍很快就消失在镇口,老乡们凭着以往的经验,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被押解着走出赤石镇的这7个年轻女子,原是战斗在云岭的新四军女战士,“皖南事变”后,她们被无辜抓进上饶集中营,成了“抗日囚徒”。 浙赣铁路战事发生,集中营从上饶迁往闽北建阳。6月17日,大队行抵赤石,在镇外的崇溪河边,集中营第6队的“囚徒”不堪忍受非人的虐待,举行了集体暴动,几十人钻进山高林密的武夷山。 情况突变,集中营紧急宣布:已经渡过崇溪河的其他各队,立即返回原地住下,不再前进。关押着30多个姑娘的第五队,住进赤石镇外一个小村子里。 尽管暴动的消息是绝对保密的,可是姑娘们还是很快知道了真相。她们在返回途中,与其他队的难友队伍相遇,有人趁特务队长不注意,悄悄地告诉她们:“六队暴动成功了!”这个喜讯很快在姑娘们中间传开了,她们默默祝愿六队的战友们顺利进入武夷山,找到红军游击队,她们就有了被解救的希望。 18日,姑娘们整天被关在小村里,不让外出。 门口的警卫增加了。特务队长与宪兵们紧张地来往不断,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惶之色,使周围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 19日下午,室外响起急促的哨子声,有人在喊:“全队集合!快出来集合!” 姑娘们一起奔到室外排队。 特务队长宣布:“现在要抽调7个人补充到别的队里去,我叫到谁,谁就站出来。” 他念出一个个名字:吕明、徐明、陈月霞、黄兰、凌鸿、杨瑞莲,徐韧。其中的陈月霞就是戴庆哲。 接着,队长对站出队列的7个姑娘说:“队部决定把你们编到另一个队去,现在就走,什么东西都不用带,那边全有。”队长脸上毫无表情,院子里静得可怕。 几个宪兵带着她们很快走出住地,来到了赤石街上。街道两旁住户都大门紧闭,紧随在身边的宪兵一个个紧抓着枪支。为什么要把她们7个人单独带出来?真是要把她们编到另一个队去么?团团疑云在心头升起。事情来得突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她们默默地走着,此刻只能用眼睛进行交谈了,用眼睛互相询问,互相鼓励,互相安慰。但眼睛里没有泪水。 这七姐妹都是南方姑娘。 昂着头就像平日那样走在最前头的,是她们的班长吕明(实际是秘密党支部负责人)。她是今天第一个被点名叫出来的。吕明的真名叫李捷,“吕明”是进集中营后用的假名,是“黎明”的谐音。 李捷是南京人,27岁,有着颀长匀称的身材,显得健康、丰满而又端庄。她担任过文化教员,《抗敌报》译电员。在集中营里的斗争中,她表现得镇静,沉着,坚定而又巧妙地与国民党特务周旋,保护了队里的姐妹们免受欺凌。 那紧跟在李捷后边的,是七姐妹里又一个不幸的年轻妈妈徐明。她的真名叫瞿淑。 湖南姑娘戴庆哲,在姐妹们中间年龄最大,已经30岁,大伙都叫她“大姐”。在集中营里,她是女犯队秘密党支部的领导成员之一,她给自己化名“陈月霞”,声称自己是个家庭妇女,是在串亲戚途中被强抓来的。平日里,她帮小妹妹们搓麻绳,打鞋底,做鞋帮,教她们念《长恨歌》、《琵琶行》。这个朴实的家庭妇女形象,一度瞒过了特务的眼睛。但时间长了,那帮鹰犬们凭着他们的职业嗅觉,还是察觉了这个不动声色的家庭妇女实则是个坚定的共产党员。 还带点稚气的汪企求是江西人,20岁,被捕后化名“黄兰”,她矮矮的个子,胖胖的圆脸上有一双可爱的小眼睛,大家亲昵地叫她“阿胖”。阿胖是新四军司令部的机要员,在皖南事变中,她勇敢地奔走在枪林弹雨下,依然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南昌姑娘胡珍水在学生时代就经历过集中营的严刑拷打,所以异常冷静而成熟,任凭特务百般欺蒙、恫吓,她一概以沉默回答。 走在这支女囚队伍中间的,是江苏镇江姑娘杨端年,皖南事变中被捕后化名杨瑞莲,在七姐妹中排行第三,今年26岁,瑞年是一个性格开朗,热情奔放的人,无论是在八路军队伍里还是在新四军的队伍里,她夜莺一样歌声让官兵们崇敬,就是在集中营里,她也是文艺队的主角。 走在队伍最后边的,是广东东莞姑娘徐瑞芳,她是新四军的一个新战士。她身材娇小,长得漂亮,集中营里,特务队长趁她一个人在屋里,不怀好意地溜进去搭讪,她冷不丁端起身边的一只小凳子砸了过去,险些让这只癞蛤蟆出了大洋相。于是,因“冒犯长官”罪被关进禁闭室,从此,她被列入了“顽固分子”名单。 七姐妹在上饶集中营里,曾经掩护画家赖少其从集中营逃了出去。 走出赤石街不远,她们就发觉,队伍向野外走去,渐渐地离村子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色愈加荒凉。难道他们真要下毒手了? 宪兵押解她们沿着山间小路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一座破旧的小土庙,门上边悬着一块横匾,上书三个大字:虎山庙。 她们被带进庙里,不觉一怔,原来里边已经关着几十个集中营的难友,分别被持枪的特务、宪兵看押着。 门口有人在喊她们的名字,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刚跨出庙门,还未站定,冷不防几个躲在一边的大汉一拥而上,抓住了姑娘们的胳膊。姑娘们竭力挣扎,反抗;一条条绳索已把她们的双手紧紧反绑起来。 姐妹们一个个踉踉跄跄地被推到了茶树林前一片草地上。 朦胧中,远处草地上已站着很多被反绑了双手的人。 李捷站在姐妹群的最边上,她仰脸看了一下远处雾霭沉沉的武夷山,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眼泪。这不是示弱,这是年轻的妈妈在向远在江南的母亲与两个孤儿,作最后的告别。 戴庆哲望向北方,高声呼喊:士苹,永别了!来世我们再相见吧! 撕心裂肺的阵阵呼喊声冲出沉寂的山谷,震撼着高耸的武夷山…… 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七姐妹倒在血泊里。 时间已近黄昏。屠杀结束,刽子手们扬长离去。一抹惨淡的夕阳洒落在尸体狼藉的虎山庙前的草地上,一阵阵晚风吹过茶树林,传来了呜呜声,——那是祖国母亲在为自己不幸的儿女哭泣。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天:1942年6月19日。 1951年之后,有一位在军政大学上学的女学生,对唐辉产生了深厚的爱慕之情,唐辉也觉得对方的条件不错,那时候,只要领导批准,唐辉随时都可以结婚。但是,他们认识一年也没有结婚,仅仅是看过两次电影,仅仅是唐辉委托警卫员给她寄过两次钱。 熟悉他情怀的几个战友都知道,唐辉对戴庆哲的爱情比石坚。他持守的信条是:如果我结婚成家,说不定哪一天,庆哲忽然来到我面前,我如何人面对她。 在唐辉的心目中,戴庆哲没有牺牲,一定还在前方的某个路口等他。 一个创造了革命奇迹的男子,一个身居高位的共产党人,为何对感情有如此的执着?因为他们曾经赤诚的承诺。 唐辉离开徽州调到省城,心却依然留在徽州,所以,刚去半年,1952年11月,他就来到屯溪检查工作,重点是调查徽州地区的小手工业的发展状态,到歙县调查血吸虫病的防治工作。 回根据地来,唐辉确有漫卷诗书喜若狂的沉醉。他有一个要去看望很多人的计划,所以不停地问警卫员董成章,是不是要从省城买些礼物带给战友和乡亲?但是董成章对他说,你买再多东西无法面面俱到,还不如到时候看情况,谁家有困难,你直接给钱就是。唐辉觉得这样更好,还夸奖董成章,人情世故,你比我懂得多,请你当参谋长吧。 带上警卫员董成章,还有省政府的一个张秘书长陪同,唐辉一行到了屯溪。 屯溪这边,也早知道唐辉要来,班车一到,在屯溪的战友都来了,迎客握手,仿佛久别重逢。 回到曾经战斗了10年的地方,唐辉特别兴奋。踏上徽州的土地,董成章就感觉首长变得很厉害,像一个回到外婆家的孩子。其实,他离开徽州才刚6个月。他依然是这块土地上的领导人。 见到战友们,唐辉完全没有省城首长的姿态,倒是成了一个小老弟一样被大伙照顾,他很温顺地享受这样的氛围。 枣红马依然雄健,骑术依然熟练; 吉普车依然是风尘仆仆,惹动唐辉去和他亲近。检验自己的驾驶技术,丝毫没有残缺。 11月22日,是唐辉安排去歙县查看血吸虫病防治的日子。 军分区派出一辆吉普车作为交通工具。 吉普驶出屯溪,到了乡村,路面平坦,视野开阔,唐辉就要求亲自驾驶,他要亲自开车去歙县。驾驶员本来就是他的教练员,首长迟早要学会开车,这正是实地实习的机会,欣然和唐辉调换了位置。唐辉非常熟练地坐在了驾驶位置。 在出发之前的两天里,唐辉已经在军区大院里反复练习过开车,而且开的非常稳当。 不过,董成章特紧张。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的慌乱。但是,他不能制止,尽管他有这个权利,以对首长安全负责的名义。董成章无法行使自己的监督权利,是因为他太了解唐辉,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挡。这种执着精神曾经创造了皖浙边根据地许多传奇,国民党反、伪、顽三方勾结,都没有能挫败他,他作为一名警卫员,确实缺乏阻挡首长行为的力量。况且,有驾驶员当教练在副驾驶座位把关,哪会出问题呢。 另外一个令他绝对不敢说服首长的原因是,今天是行程安排特别,唐辉考察完血吸虫病的防治情况之后,私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心愿:去岔口竹筒坦给程灿扫墓,把新中国解放的喜讯告诉他,把自己和战友们对他的思念传达给他。 从昨天夜间起,董成章就觉得唐辉心情有些特别,时而沉郁,时而亢奋,他不愿意去扰乱首长此行的心情。 驶过上草市,安全。 驶过岩寺,安全。 从状态看,唐辉的情绪稳定。董成章怦怦乱跳的心脏稍有安定。 虽然一切无从核对,但是,我们应该可以从唐辉一贯的作风和经历中,从至今保留在董成章记忆里的那几个细节中,去打捞那短短十五分钟里,唐辉内心世界里的丰富呈现。 车到岩寺,唐辉“听”到了嘹亮的新四军军歌响起。岩寺是新四军到皖南集中的第一站。唐辉是一个情感世界非常丰富的男子汉,他不能不触景生情,不能不激情澎湃。坐在唐辉身后的董成章看到了唐辉的兴奋,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敲出了节拍。 过了岩寺,唐辉的车速突然有些不稳。应该是,唐辉想起了歙南开拓的艰难,当然这只是瞬间的思绪牵引,迅速转换的是,记忆中突然呈现的载体是歙南根据——岔口竹筒坦。 定格那片热土,他的好战友好兄弟程灿在那里期待他,期待他把胜利的好消息传达。程灿栩栩如生的音容笑貌,他们协同作战的默契……万千思绪迅速充盈了唐辉的胸襟,程灿就在前面的某个路口等待着他。好兄弟,唐辉我来了!排山倒海的情感宣泄几乎是一触即发。 董成章发现唐辉的眼角湿润了,因为看到他抬起手来擦了一下眼角。 车速慢了下来,徐徐行进,跟随首长7年了,经历无数凶险,董成章是车内惟一能够理解唐辉进入歙县心情的人。 快到冷水铺了,说时迟那时快,董成章发现车前50米处,悠然地拱出一头耕牛来,随后又闪出一个十来岁的牧童。 董成章立刻发出准确提示:“首长,前方40米有一头牛,还有一个小孩。” 唐辉猛然刹车同时驾转方向,失去刹车的吉普原地漂移360度。刹那间,山河失色,天地飞旋,吉普车好像飞了起来,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的时候,吉普已经是在道路的另外一侧;全车人都被惯性摔出了车外,惟独唐辉自己留在了车上。 董成章伤得最厉害,但是,他还是支撑着去救援首长,可是,他看见唐辉的头正在汩汩地流出鲜血,那个与敌人较量从来不输的智慧充盈的头脑,关键部位被前挡风玻璃的铁卡子刺破了,已经没有了呼吸。董成章知道这是致命伤,立刻昏倒过去。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军分区派出的给首长乘坐的吉普车,竟然单边刹车失灵,只有半个刹车是有效的,对于一个不了解该车车况的驾驶员,这就是致命事故的终极原因。 天妒英才,竟然以这样残酷的方式,硬生生地夺走了徽州父老乡亲爱戴的唐辉的生命,一个身经百战,十万敌军都无法消灭的英勇战士,竟然倒在一个技术的隐患里。 中共徽州地委、徽州行署和徽州军分区,以最隆重的悼念送别这位真诚于党真诚于人民的革命者。悼念厅停灵三天,时刻悼念不绝,各县各村都派代表来凭吊。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干部,都是行着跪叩礼。 舒梦雄来了,他抱着唐辉的遗体,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老郭啊老郭,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把战友丢下,自顾自地就这样走了啊!?” 王必英来了,拍着灵床几乎昏厥过去:“兄弟啊,必英以后遇到困难,我到那里去找你啊!?” 王保实来了,握着唐辉的手,似乎依然能感觉到那特有的力量和温暖,“老郭老郭,你怎么忍心离开呢?你还有多少壮志未酬,还有多少事情等你去做啊!你,你,你从来不和我们开玩笑的,怎么今天和我们不说不吭地就走了?!恩?你说话啊!” 戴吉祥跌跌撞撞地赶到,没到灵床,已经跪地不起,他不能相信躺下来的这个人是他最崇拜的老郭。 皖浙边支队在徽州工作的成员,再次汇合在唐辉的身边,竟然是一场捶胸顿足的诀别。 远在北京的胡明接到电话,一连三声质询:“什么,你说清楚点!谁走了?唐辉?是唐辉吗?”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唐辉死了?这不可能!决无可能!”随即,这位铁军游击队的首领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唐辉走了!在皖浙边老区迅速传开这样的一个噩耗。人们不相信,这明明是敌特故意造谣,中伤唐辉,破坏社会秩序。直到乡上通知,每村派三个代表去屯溪送别唐辉,人们才知道他们心目中传奇的唐辉真的要离开大家了。他要去找程灿,他要去找那些为革命牺牲的战友和群众去了,他去找戴庆哲团聚去了。 皖浙边的旌德、绩溪、歙县、宁国、淳安、昌化,天空下起了小雨,山峦肃立,溪流呜咽,凭吊他们呵护的这个赤子。 悲壮的氛围,久久,久久,久久没有消散。 追悼会的当日,会堂内外,约有万余人来送葬。仿佛老天有灵,连日阴雨消散,天气放晴,唐辉灵柩移动的时候,阳光普照,温暖的光芒一直呵护到他的安息地,歙县县城大青山。 唐辉墓碑上铭刻着:坚持皖南游击战争的主要领导者之一,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 中共安徽省委追认唐辉为烈士。 来自湘西雪峰山的唐辉,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留在了徽州的这片浸透先烈热血的土地上。 唐辉倒是践行了自己在程灿墓前的诺言:全国解放后,我再来陪你。 唐辉也实践了和戴庆哲的誓约:任凭山崩地裂,两情永不分离。 1952年11月22日,芜屯公路上,冷水铺附近,唐辉驾驶的吉普车驶来的时候,穿路而过的那头牛应该已经作古,那个牧童呢,应该还健在,他是不是知道这个故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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