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完了他95岁的人生路，从1928年参加农民暴动到1985年指挥边境自卫还击战，爸爸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在前线作战、指挥时间最长的军人之一。爸爸还主持过地方工作。离休以后，也没有停止忙碌的步伐，一直工作到最后一刻。他是党的人，是人民军队的人，他为革命事业奉献了一生。

　　从放牛娃到省委书记，从小号手到大军区司令，爸爸的一生经历极其丰富。我们不可能全面了解他，只能从我们在平时，特别是他离休后的生活中，看到和听到的一些事情中，来回顾他光辉的人生片段和他高尚的品德。他就像一本厚厚的教科书，里面有取之不尽的教诲。

　　我们的爸爸看上去很严肃，有一种不言自威的感觉。平时话语不多，但他却是一个平易近人、随和、不愿麻烦别人的和蔼的人。他的战友多，朋友多，平时常有首长、战友、朋友和老乡来看望，有时一天有好几批人。

　　晚年时，我们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怕他劳累，就婉言谢绝了一些朋友来访，他知道后，批评我们说，我是共产党员，就要密切联系群众，你把门开到天上，自然就没有人来找你，孤家寡人有什么好处呢?此后，我们再不敢谢绝来访的朋友，不管是什么人，有的是朋友的朋友，并不相识，是慕名而来，他都热情接待，和人家聊家常、聊工作，还常留人一起吃便饭，家里总是非常热闹。特别是对家乡来的乡亲们，他更是热情，不断地询问家乡的变化，乡亲们的温饱解决了没有，农业生产情况怎样。当他得知村里生产生活水平明显改善，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他非常高兴；得知村里交通不方便，还没有通公路，他积极想办法协调解决，公路修好了，方便了人民群众。他常对我们讲，你们的家乡是革命老区，是老区人民为中国革命无私奉献，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才有了中国革命的胜利，一定不要忘记人民群众，不要忘记老区人民。您去世后，和您同辈为数不多的几个老战友尽管行动不便，仍亲自来为您送行。主席的女儿来了，元帅、大将等许多开国元勋们的后代来了，研究会同事们来了，老部下们来了，老家的乡亲们来了……许多朋友从外地坐飞机赶来，悼念的人群络绎不绝。吊唁的花篮花圈里三层外三层从屋里一直摆到屋外的马路两边。大家对您真挚的深切怀念，深深地感动了我们，更加体会到了您高尚人格的魅力所在。

　　爸爸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军容着装严整，只要穿军装，不管什么场合，风纪扣总是扣得严严的。1979年，听从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前线指挥部回来的同志讲，首长在40℃高温的作战指挥所里，都穿着整齐的军装，一丝不马虎。记得一次爸爸来北京开会，保障服务的首汽司机师傅讲，从来没有拉过这么高大英武的将军。就连最后重病在床的日子，都要保持军人的仪表仪容，不留胡须。记得还是在80年代初，儿子、女婿回昆明休假，因为是休假，头发有点儿长就没在意，爸爸看到后说，只要是军人，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按军人的标准去做，让他们立刻去理发。爸爸就是这样的严格要求着自己和儿女们。强将手下无弱兵，爸爸带过的部队在历次革命战争中都打出过经典的战例。尤其是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轮战中，受到时任总书记“国威军威看西南”的高度赞扬。

　　爸爸的党性很强，情调高尚，光明磊落，不管顺境逆境，他都立场坚定，不计个人得失，淡泊名利，从来听不到他在家里说别人的长短，从不任人唯亲，不搞宗派。有时候，我们讲一些社会上的现象，比如说现在的干部，车越坐越好，房子越盖越大，条件比你们这些流过血、负过伤、走过长征路的开国将军好多了。他总是讲，比起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先烈，我们能活到现在，党和人民给我们的待遇已经够高的了，不要攀比，不要议论别人。记得一次记者采访他，问他如何安度晚年时，他说，往事如烟，今世糊涂，就是要忘记过去的辉煌功劳，不看重如今的名利地位；他又说，往事不烟，今世不糊涂，就是不能忘记革命先烈和光荣传统，还要加强学习，与时俱进。

　　爸爸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始终按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离休后，仍然不失时机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歌颂我们伟大的祖国，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平时对来访的朋友，讲得最多的也是这些话。我们就对爸爸讲，现在时代不同你们那个时候，都在讲钱、讲权，您别老讲革命传统、艰苦奋斗，人家不一定爱听。爸爸很严肃地对我们讲，我是共产党员，有责任宣传党的方针政策，讲革命传统，不能忘本。这就是一个忠诚的共产党人，在对党的事业尽一己之责。他还反复告诫我们，我是幸存者，参加革命时，我没有想到能活到今天，能看到这么好的时代，一定不能忘记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为革命牺牲的烈士们，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

　　他晚年的生活中，特别是1996年以来，他全部精力放在了成立、组建和发展北京新四军研究会的工作上。我们还清楚地记得，他为研究会工作两次推迟住院治疗，医生和家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病情加重，不可控制。

　　那是2008年10月底的事情，他因感冒咳嗽去医院检查，医生会诊后，要求住院治疗。爸爸马上回答不行，会诊的医生不解地询问，首长有病要及早治疗，把病痛控制在早期，更有利于恢复。我们向医生解释说，已经定于11月初研究会要开会，所以他不同意住院。医生很无奈，再三叮嘱，一定要仔细观察，按时吃药，随时住院治疗。几天后，会议因故推迟到12月底，这才住院治疗。

　　很不巧，在12月底，开会的前4天，爸爸发现腹部有个鸽子蛋大的包块疼痛。医生看后讲要马上切开引流，必须住院。他又一次拒绝了。因为有糖尿病，感染本来就不易控制。我们对爸爸讲，咱们先住院治疗，等开会那天再请假出来，他不同意，说已经定好的事情就不要变了。他忍着疼痛每天到医院换药，清洗伤口，直到周三上午开完会，下午才住进了医院。新四军研究会是政治性很强的社会学术团体，爸爸热爱新四军，热爱这个团体。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拥有3000多会员，有了完善的组织，都倾注了他的心血。他把努力传承铁军的光荣传统，缅怀先烈激励后人作为自己的责任，当做一种事业来完成。

　　我们从小到大，爸爸没有刻意地要求我们怎么做，只是平时就事论事地讲几句。但从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事情中，我们读懂了他的要求，有了做人做事的尺度，就是低调做人，高标准做事，使我们在工作生活中，不敢丝毫的放松要求，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地工作着，并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冲淡我们对爸爸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总在我们的眼前浮现，他躺在病床上战胜病魔的顽强镇定，就好像是在昨天。住院期间，大嫂和我们几个姐妹弟弟轮流陪护。记得前次住院，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全力以赴，出院后，说起住院时的事情，爸爸笑着对我们说“养儿防老么”。这是对我们的陪护的褒奖。当7月份再次住院，尽管我们和上次一样，甚至比上次更投入，生怕一点疏忽加重了爸爸的痛苦，我们还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最终没有帮您一起战胜病魔，让我们永远地失去了您。

　　让我们不能接受的是，好多叔叔伯伯都是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甚至是植物人若干年后才逝去，家属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而您是走着住进了医院，住院的第二天您还笑眯眯地对妈妈讲，昨天他们把我当成甲流病人，为等化验结果在观察室等了6个小时。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您就匆匆离开了我们。

　　虽然您最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您高尚的人品，一个老共产党员的坚定革命信念，无私忘我的精神，永远、永远激励着我们。您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楷模。

　　爸爸，我们只有一个愿望，下辈子还做您的孩子。

　　爸爸，我们多想再听您对我们说“养儿防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