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联中和淮中
    作者:葛伦祥                
来  源:    《战斗在淮南》                日  期:    2005-06
  

  淮南津浦路西联中与路东淮南中学,是新四军二师根据地创办的新型学校,为培养抗战与建设人才,建树了不朽的功勋。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而伫立在丰碑上的花环,如今仍在闪烁发光,萦绕在我的心头上,不禁引起追念、沉思。

  一、入校前后

  1945年2月,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只读过几年私塾的无知青年,从穷乡僻壤的沦陷区农村,闯过日伪封锁线,来到皖北解放区新四军巢合支队驻地白龙厂。由于叔父(游击队长)的关系推荐,经支队审批,送我至联中干训班学习。当时和我同去的另有三人。联中驻在大王庄,干训班驻沙坝小街上。

  8月15日日本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人心大快,校园内外喜气洋洋,纵情欢庆。可是好景并不长,风云突变,形势紧张,国民党反动派从峨眉山下来摘桃,抢夺抗战胜利果实,大军压境,形势严峻。我党为集中兵力,调整部署,决定战略转移。因此,联中的师生们在中秋期间奉命撤至淮南路东。我和施昌勇、袁鸣岐、魏怀英、宣治华、宣爱华等十余名同学被安排到淮南中学学习。1946年元月,淮中一分为二,一部分去盱眙师范,另一部分是我们一伙去天长炳辉中学(后改称天长中学),直至1946年7月淮南自卫战爆发后,北撤苏北不久才终止其使命。

  二、意志磨炼

  我在联中与淮中受教先后一年半时间。回顾当年我能走上革命人生之路,能有今天这样的愉快汇报,应该是与学校老师们秉承党的宗旨,培养教育分不开的。当时的学校处于战备环境,教学设备简陋,课堂以土坯当凳子,大腿的膝盖当桌子,教材以油印为讲义,或先生讲学生记的方式以求知。吃饭也要讲战斗化作风,三餐饭都要集合站队唱歌。每餐限定时间13—15分钟,值班员哨子一响,就得停餐。睡觉,冬天御寒靠稻草,夏天风风雨雨受侵扰,夜间时常紧急集合带被包,早操军事动作少不了。勤农俭学,为减轻人民负担、加强劳动锻炼,联中的同学们种粮种菜,按照预定指示,力争自给自足。

  对于追寻真理,投身革命的热血青年们来说,很需要具有这种能吃大苦耐大劳、不怕牺牲的意志磨炼。联中与淮中正确地塑造了这一耐人寻味的训练模式。

  三、主课显威

  学校课程设置,我的体会是以政治思想教育为主课,辅以文化。以毛主席《新民主主义论》、《论持久战》、《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等为基本教材,学习史地主要从鸦片战争开始,实际上也是讲的政治,使我们明白中国怎样从封建王朝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加上官僚买办阶级的相互勾结,造成中国人民灾难重重、水深火热、饥寒交迫、生灵涂炭。因此只有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人民才能翻身得解放!这就是年轻一代力求追寻的、颠扑不破的真理!鼓舞着我们以战斗的姿态付诸实践,威力无穷。

  校园的政治空气较浓,“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生机勃勃。每天歌声嘹亮,《大刀进行曲》、《新四军军歌》、《跟着共产党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革命歌曲响彻四方,激励着自身斗志所向。老师们言传身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例如淮中(天中)校长王良才,副校长高景平,老师庞斗华、王云、钟石川、戴叶、袁婉香等朝朝暮暮总是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嘘寒问暖,亲近可嘉,既教书又教人,甚至夜间查铺盖被,处处关心同学们成长。老师庞斗华为人师表,使我十分怀念。他为同学们上课讲故事,也讲他自己如何从上饶集中营参加暴动,冲杀出来,又如何带着伤残,翻山涉水忍饥挨饿找到了党。讲了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啃树皮那种坚忍不拔的革命精神,并且着重告诉同学们红军之所以这样做,为的是什么?所有这一切都体现了思想政治教育为主课所显示出的强大威力和作用。累积起来先后数千名校友,在那艰苦的岁月,能够紧紧跟着党南征北伐,叱咤风云,应该是与主课显威密不可分的。

  四、我的入党

  1945年8月中下旬,联中行政干训班撤销,我被编入联中民运队,待命出发。此时党组织按照我的表现,给我填写入党志愿表,填表后并没有及时批准,我估计仍需进行考验,试看我在远离家乡、隔绝亲人的情况下,能不能跟党走?我以实际行动接受了这一考验。在9月中下旬,我随师生撤至淮南中学时才获批准,候补期三个月,12月初提前转正。当时组织处于秘密状态,入党宣誓是在一个草棚内挂着党旗与马克思、恩格斯像前进行的。大意是: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可丢,忠于革命、忠于党,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还低声唱了《国际歌》:要为真理而斗争,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1946年元月至炳辉中学(天长),学生成立党支部。我和施昌勇、袁鸣岐被选进三人支部委员会。我在行政上任班级长,协助级任老师抓教学。其实,我并不会做工作,应视为给我的培养和锻炼。作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来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头等大事,肩负着艰巨而光荣的使命。我这条政治生命,也正是联中和淮中燃点着马克思主义的熔炉里铸造出来的。深感珍贵、终身难忘。

  五、委派参战

  1946年6月中下旬,淮南战争爆发。为动员各力量支援前线,淮中先后委派两批学生40名左右至淮南军区后勤部参战任用。第一批是我带着15名同学至后勤部报到分配。在炮声隆隆中,走上六合前沿阵线,为保障后勤粮秣供应,同学们分配在各个阵地的支撑点上开展工作,接收民工、运送公粮,确保供应。我和周定标同学及地方财粮员在站长领导下,设在一点上,站长跑面,兼顾各点。任务很重,我和定标连续七八个昼夜没有真正睡眠时间,只能埋头苦干,心想等这场战争胜利,再好好睡上一觉。殊不知这一幼稚的想法,却化为泡影。一天中午刚过,运粮的民工不见再来,前线的枪炮声也哑了,只有敌机在盘旋扫射、骚扰。于是站长慌忙跑来告诉撤退,并说其他点上的同学都走了,战斗部队到我们后方,在天长一带修筑工事设防,意思是催我们快走。我问:“撤到哪里去”?他说:“你们仍回学校去,而学校也撤走了,向北,大概在淮河前面,你们自己去找吧。”傍晚时分,敌机远去,我和定标路过天长,看到校址被炸毁的残景,十分气愤,只得忍痛连夜赶路。疲困极了,走走路就睡着了,遇到坑洼跌冲惊醒,真不是滋味,又不能躺下,赶路最要紧。一直走到第二天太阳西下,困饿渴累交加,而去向又茫然一片,彷徨在三岔路边发愁,恍然发现学校派来了联络员。这正是战火硝烟迷了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兴极了。于是随同学校强渡淮河北上。可见淮南中学无论在内战初起投员参战或在培训、筹蓄革命力量方面都作出了宝贵的贡献。

  六、情同手足

  老师对同学们的关心爱护,同学之间友爱互助精神,就像在一个革命温暖的大家庭,情同手足,堪为典范。在这里我只举三例以敬读友。

  例一:我随同学校渡过淮河,进驻在高庄村时,大雨滂沱,如水漫金山,把我们包围起来,只得休整待命。这时我病得厉害,痢疾发烧,拉血,疼痛不堪,连续七八个昼夜不止,每日二十多次,弄得心力交瘁,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幸有师生关爱,庞老师每天探询运筹;同学刘武扬原是上海小姐,年方十九,比我大一岁,她白天夜晚守在我的身边照料生活,甚至喂饭,上厕搀扶背靠,不怕累、不怕脏、不避嫌;校医多次弄一些药也无济于事,望病兴叹,他最后一着棋,串村走巷,找寻土方,黑色的木炭磨片,让我一试,果然命不该绝,奇迹出现,转危为安。此等不是亲人,而胜过亲人的超凡关爱,给了我新的生命。可是从那以后,由于战争的分割,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和见面,只能用一颗炽热的心永恒地怀念着他们。

  例二:7月下旬,雨季刚过,学校奉命北移,靠近淮安方位设营,此时一名同学王玉,病倒数日卧床不起,发烧不退,不思饮食,疑似伤寒症状,怎么办?如丢给当地组织,心不踏实;若用担架抬走,同学们身单体薄,路程较远,行动不便。校领导左思右想苦求两全,终于找到一条民用竹竿撑船,安排两位同学护送。如遇搁浅或逆水行舟的地方,两同学则上岸系绳背拉,经高良涧、洪泽湖绕道不通时,再设法雇船倒运,硬是这样把王玉拖到宿营地。校友们这种团结关爱精神,却吓退了瘟神,王玉同学到达宿营地后,豁然退烧了,终于站了起来。

  例三:1946年8月中下旬,淮中最后一站抵达益林县东沟驻扎,在这里将要宣告它的历史使命胜利完成,将把这一百几十位同学输送到多条战线上去。9月上旬由我带着二十多名同学第二批走出校门至益林城关华中军区卫生部报到,编队北上山东。报到后第二天,董宇同学发病了,上吐下泻,痛苦不堪,傍晚卫生所医生来要把他带走,唯恐霍乱传染。于是董宇哭着大喊大叫我的名字,不愿意离开我们集体,躲躲闪闪的样子。我听了他的哭叫声,也心头发酸不好受,就大声告诉他:“董宇你放心,我们会来接你的。”次日下午我们去看他,经打针吃药,病情稳定好转,于是把他带回到集体。这正说明淮中的校友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难解难分,贵在真诚、正义、无私。

  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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