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二师戏剧活动回忆片断
    作者:章洛                
来  源:    《战斗在淮南》                日  期:    2005-06
  

  两个独幕剧

  淮南,是三角斗争最尖锐的根据地之一。二师所坚持的这块根据地,在淮河长江之间,日寇控制的津浦线,把根据地东西两面隔开。路西紧靠大别山,而大别山是国民党桂系顽固派的后方,每次日寇发动向新四军进攻,他们都要配合日寇作战,夹击新四军。因此,戏剧这一武器除了要揭露日寇的血腥罪行以外,还要揭露顽固派消极抗日、制造摩擦的丑恶嘴脸。独幕剧《最后的命令》和《立煌之夜》就是反映这方面斗争的剧目,差不多全师各级文工团,甚至团的宣传队都演出过。

  《最后的命令》的作者是叶华。故事梗概是这样:某一国民党军队的团长,思想上要求民主进步,得到部下士兵的拥护、爱戴,但却遭到上司的怀疑和嫉恨。在一次发动向新四军进攻的前夕,反动师长以“对党国不忠”的罪名,逮捕了这位团长,把他关进了监牢,师长以为这样就可免去后顾之忧,巩固部队了。但团长的部下却并没有因为团长被捕而甘心接受命令去攻打新四军,相反却因为他的被捕而十分愤慨,想方设法去看他,连监视他的卫兵也同情他的正义精神,偷偷地带了他的部下到监内来,请示部队该怎么办。这位团长在民族自尊心和自己的前程问题面前选择一条道路时,矛盾重重,但士兵们强烈的抗日热情感染了他,终于在牢里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要求他的部下和新四军携手抗日,而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

  这个戏从党的政策出发,生动地刻画了国民党内部抗战与投降分化的情况,解剖了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复杂交错的关系,教育了我们的战士。

  《立煌之夜》这个独幕喜剧,写的是国民党一些高级官员和政客,但却是另外一种风格。作者许平用辛辣的讽刺,把大别山中那些荒淫无耻的生活揭露得淋漓尽致,在不断的哄堂笑声中,使人们了解国民党后方是怎样为了女人、为了升官发财而勾心斗角,抗战在这里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这些人对于新四军却非常敏感,在深山里几声春节的鞭炮和一些偶然的误会,就使他们丧魂失魄,以为是新四军来了,而自相嘲弄,喜剧收场。

  这两个戏不仅在部队指战员中受到欢迎,据说在国民党军队中也谈论着《最后的命令》,并以《立煌之夜》中的人物来嘲笑他们所不满的上司。这些都是后来从俘虏口中听来的“观众反映”。

  这些戏的演出只能在野地里,利用农村可以利用的东西,比如监狱的栅栏是用葵花杆刷上锅烟灰做的。唯一可以利用的布景材料就是门板,舞台上要一扇门,就连门框一起卸下来,原套装上舞台,等戏演完,干舞台工作的同志再给群众修好。沙发是用门板和背包做的,土坡用门板搭。要装置作战的工事掩体,还是得用门板。记得有一次要借一位老大娘家的房门,怎么说也不肯,说来说去就是个不愿意,后来一调查,原来那房是他儿媳妇的新房。怎么办呢?最后把全团唯一的一个红花被面拆下来去当门帘,才算把门换来。   在前线演出《前线》

  1944年整风以后,演出了萧三同志翻译的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剧本《前线》。二师的领导同志十分重视这个戏的演出,亲自要求参谋处根据剧本所提示的两个对立的作战方案,给我们设计作战指挥图,派人给我们讲有关的军事常识,让演员对军事思想上的斗争有具体形象的感受。我们那时很少演外国戏,不了解苏联军队中的情形,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也难以想象出苏联战场上那种近代化战争的规模。当时找一本画报都是困难的,但卫生部给我们从上海找来许多画报,兵工厂的同志给我们解决爆炸及作战时一些效果上的困难,供给处的同志从缴获的物品中给我们找合用的服装……一切舞台工作的各个部门都这样采取全师部“集体创作”的办法解决了,剩下的只是演员要把戏演好的问题了。那时大家都很明确,不管演出条件怎么不好,剧本的主题思想总是鲜明的,作为党的、军队的政治工作者,是要表现丰富的思想斗争,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在这个前提下,尽最大可能把舞台工作各部门搞得更好些。

  戏由叶华导演,排演夜以继日地进行,每天深夜排完戏,大家都很疲劳,但非常愉快,所以进度很快。

  彩排是在“大礼堂”进行的。所谓“大礼堂”就是师部仅有的一间大房子,是同志们义务劳动自己盖的。屋内用土堆了一个台子,装置工作很方便,要挖成什么样子就挖成什么样子,比木台板省事得多。观众没有凳子坐,都是自带背包,或站着看。就这样还拥挤不堪,前台、后台真是紧张得很,可说是盛况空前。

  这个戏的第四场音响效果非常复杂,那时不仅没有录音机,甚至连众多坦克进攻的声音也未听到过。怎么办?在排演的时候,管效果的同志发动大家来“想象”,于是大家就动起手来,仅仅坦克开来开去的声音就采取了以下许多办法把音响组织起来。如用木箱包上棉花,里面装上破铜烂铁,用绳子吊在梁上,有节奏的推着木箱在柱子上撞发出金属的“款款”声;用铁的独轮车在铁板上滚动发出重型坦克开过地面震动的声音;用自行车转动车轮,硬纸摩擦钢丝条发出卡卡的均匀响声代替马达发动的声音;用警报器摇动发出轻微的呜呜声表示许多坦克一齐发动的声势……演到这一场,演员们都各自守候在后台的岗位上,俨然是一个大管弦乐队,管效果的同志是这个乐队的指挥,拿着小旗跳上跳下地发号施令,要求坦克由远而近地开来,又由近及远地开去,真是一场紧张的战斗。一个个满头大汗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不禁发笑,但当时那种严肃认真努力想方设法让前台出现的真实音响效果,比起近代化的录音机来,却并不逊色。

  战争需要我们的,比我们在正常情况下能够做到的多得多。《前线》要随罗炳辉师长上前线去演出,两匹牲口驮着必要的东西,其余的都要在新到达的地点去解决,有时中午到,晚上就演出,同样壁炉、沙发应有尽有。在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冬天,同志们手冻得裂口、流血。深夜,部队看完了戏去执行新的任务,我们把从群众家里借来的东西一件件还回去,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喜悦和安慰,夜行军到另一个地方,一切再重新开始。

  每每演出完了,部队的首长接见演员,他们中间有许多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像和老朋友谈话一样,真诚地向我们叙述他们从戈尔洛夫身上所受到的教育,帮助我们了解老一代人的思想经历。从这些亲切的接触中,演员对剧本的理解日渐深刻,在对待工作、学习方面也受到教育和启发。

  罗炳辉师长在我们演出时,常常来后台问我们有什么困难,帮助我们解决。有时在前方,部下送给他一些缴获日寇的战利品,他总是送一些给文工团的同志,现在想起那亲切的长者的风貌,还像是昨天的事情。

  话剧《占鸡冈》的创作与演出

  1944年召开全师英模大会,我们在大会期间演出了多幕话剧《占鸡冈》。

  占鸡冈是津浦路西的一个小集镇。在这里我们一鼓歼灭顽固派主力蒙培琼旅一个团又两个营,生浮蒙培琼。这是反顽战斗中的一个重大胜利,因此,在随军工作时,立即进行了这个剧本的写作。师领导十分关怀文工团的创作,政治部副主任李门来文工团报告战役的详细经过,接着团内同志又分头到打了胜仗的连队里访问我们的英雄,劐俘虏中去了解敌人的情况。把蒙培琼怎样骄横不可一世、出征前举杯预祝胜利的情形,新四军怎样为团结抗战一再忍让,蒙培琼怎样步步进逼,错误地估计我们退却的情形,怎样在遭到我炮火轰击,并知道已经被我包围时躲到桌子底下逃命,以及怎样换了士兵服装企图逃跑,终被我们抓住的情形都弄得清清楚楚。因此全剧除了细致地表现了我军的战无不胜的英雄战士以外,对于敌人的精神状态也有着深刻的描写。剧作者也访问了俘虏蒙培琼本人,对整个战斗的了解也有帮助。

  记得当时是冬天,在一个老大娘的厨房旁的一问小房子里,剧作者叶华常常工作到深夜,一场戏草稿出来,导演就马上考虑明天的排演,一盏豆油灯晃晃悠悠,窗、门的隙缝里不时吹进来刺骨的寒风,这时老大娘轻轻地推门进来,一手端着冒热气的山芋汤,一手提着烤火的烘炉,炉里压着从锅膛里刚掏出来的红红的炭火,细声细语地要我们喝口热汤,暖暖手脚,再做工作。看着她那满头的白发,深深的皱纹,那慈祥的母亲般的眼神,我们就觉得全身温暖,不知疲劳,不知寒冷地一直工作到天亮。

  戏的排练,也深入到连队,向战士学习。我们做出动作,请战士们指导,比如我们的同志演机枪弹药手,扛着子弹箱子就冲上去了,样子很勇敢,但战士们都笑了,原来我们扛子弹箱上去,是行军时的概念;已经打响了,随时要用子弹,要减少目标,掩护自己,应该把子弹箱挟在腰间往上冲。比如表现受伤,我们同志被敌人打中了叫:“哎哟!他妈的!”战士们纠正不要“他妈的”,叫“哎哟!”就行了。接下去也不要很多台词,只要问:“怎么?”“挂花了。”“要人扶下去吗?”“不要,手上带花,自己下去!”……许多细节的纠正,使我们的戏能够表现出我们真正的战士。

  创作,在当时有领导关怀,战士们帮助,人民的鼓舞,那才真正是集体创作。在这种人与人的关系中,没有迷信,没有名利观念,只有一个观念:“保证战争胜利,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在创作演出密切配合中心任务的作品之外,我们也改编和演出不少优秀作品,如曾经演出过章洛根据班台莱耶夫的小说《文件》改编的话剧,在淮南地区先后演出过曹禺的《雷雨》、《蜕变》,夏衍的《离离草》,于伶的《大明英烈传》,姚仲明、陈波儿的《同志,你走错了路!》等优秀剧作。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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