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劲旅 青春的活力
    ——18旅战斗生活片断回忆
    作者:施光华                
    (  一师分会  )                
来  源:    《铁流·22》                日  期:    2012-08
  

  新四军6师18旅是一支年轻的劲旅,是新四军、老“江抗”东进、西撤之后,以留在阳澄湖畔的伤病员和常熟等地方武装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她和我党领导的老大哥部队一样,富有青春的活力。同时,她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地处沪宁沿线东段,大上海的外围,这些地方经济文化比较发达;年轻的工人、学生、店员和识一些字的青年农民参军的比较多,可以说是一支有文化的工农队伍;部队和根据地发展迅猛,干部队伍年轻化程度比较明显。各个时期师旅领导根据中央和上级党委的指示,善于掌握发展建设部队的条件。部队从苏南东路转战到苏中江都、高邮、宝应地区后,在苏中区党委和1师统一领导指挥之下,不仅源源不断地从江高宝兴(兴化)等地区动员民兵和农村积极分子参军,而且在上海党组织的大力协助下,仍不间断地从城市工人、学生、店员中输入新的力量。尤其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孤岛”被日军侵略所占领控制,又有大批学生青年来参军。

  我1940年春在18旅的前身——江抗东路政治部任青年干事,一度到太仓地方做开辟新区工作,不久又回东路和六师教导队学习、工作。几十年来,我对当时的几件事情印象很深,现点滴回忆如下:

  一次战斗

  我任青年干事时,根据领导的指示和分工,常跑到连队帮助了解战士的思想和组建“青年队”。东路初期只有3个主力连,编为1个支队(后来称2支队),支队长是陈挺同志。“青年队”类似现在的共青团,队员经过个别谈话、审查、发展。3个连开始各发展了十多个队员,组织生活沿用半公开方式,队长是从党员或即将入党的战士中挑选,由领导指定。4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我在连里同一位刚由领导任命的青年队长谈过心,中午突然发现日伪军向我们驻地北港庙一带奔袭。我部能参战的人员全都投入战斗。战斗持续了五六个小时,指战员作战英勇机智,毙伤敌人30多人。我方也有8人牺牲,其中半数是青年队员和刚入党的战士。临黄昏,敌人被迫撤退,我在连里参加打扫战场,发现上午刚交过心的这位青年队长躺在麦田旁血泊中,已停止了呼吸。他那纯朴敦厚的脸庞和生前一样,没有痛苦忧伤,但是两眼半睁着。我们匆匆地掩埋了烈士的遗体,跟随部队转移宿营地。当时一起参加战斗的,我记得还有一位麦汝璧同志,一口响亮而浑重的广东味儿上海话,性格热情豪爽。在北港庙战斗之前,一次行军刚到达宿营地,大家一起聊天,他曾说:“日本膏药旗可恨,国民党帽徽可恶,我最喜欢红五角星,像《西行漫记》里的毛泽东和小红军那样,可是现在又不能戴。如果我牺牲了,希望在坟头上能刻个红五角星。”后来,他在当连队政治指导员时,也在反扫荡战斗中英勇牺牲了。他牺牲时战友们只能匆匆地掩埋他的遗体,也没有条件按他的遗愿去做。麦汝璧同志那时二十来岁,那位青年队长只有十八九岁。“纵死犹闻侠骨香”。像这样一些生龙活虎般的青年同志,他们是自觉自愿地赴汤蹈火,为祖国为人民而献身的。

  一次电影晚会

  1940年秋冬,部队在江阴、无锡一带活动。澄锡虞地区顽伪势力受到我们沉重的打击,情况相当缓和。谭震林司令常派人去上海,通过上海党组织的帮助,进行扩军、采购军需物资和文化用品。去上海的同志曾设法租到了一部苏联有声电影《农夫曲》,在指挥部驻地小庄、蒲墅里、张缪舍向军民放映。当时能看上一次有声的电影,不要说农村群众感到异常新奇振奋,就是从上海等城市下来的同志也觉十分难得。我们教导大队紧靠指挥部,得以优先欣赏。记得《农夫曲》的主题歌是《火犁进行曲》,歌词里有:“哦火犁,你是钢铁的战马;火犁,你是我亲爱的战友……”电影和歌声扣动了人们的心弦。“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农庄青年男女劳动欢乐的情景,使我们十分向往羡慕。我在教导一队任政指,陶剑华同志任文化教员。陶剑华身材魁梧,唱歌声音洪亮,是个“洋嗓子”,指挥唱歌节奏准确有力,人们亲切地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牛”。他年龄比我们大好几岁,但是性格仍像一个老小孩,部队和驻地群众都喜欢和他接近。他教我们大唱特唱《火犁进行曲》,前前后后还教过《反扫荡》、《军民合作》、《我们工人有力量》、《伏尔加船夫曲》、《我们在太行山上》和《新四军军歌》等。傍晚部队集合准备出发之前,几个单位之间总要互相拉歌赛歌。教导大队是军政文干部的集体,陶剑华生性好强,教唱歌他对兄弟单位一视同仁,要赛歌那决不肯让教导队落在人后。他常拿着一根小树枝或者一支铅笔,有时指挥千把人齐唱,有时指挥几个单位三重唱、四重唱,歌声此伏彼起,错落有序,激昂处如猛虎出谷,抒情处声渐悠远,好像谁都不觉得抑郁、疲劳和艰苦。教导队有几位年龄较大的同志,如大队长樊道余、赵伯华,队长李超,学员浦太福,政治教员沈玉明等同志,那时大概三十来岁。其他同志最大的不过二十二三岁,最小的十七八岁。在革命大熔炉里,老一点的仍觉得自己是个大青年,小一点的觉得自己成长得很快。学员中有双胞胎裘赤明、裘继明,大家常因分不清谁是兄长谁是弟而闹笑话;还有先后来学习过的黄氏三兄弟。黄仲颢大概二十来岁,仲英十七八岁,仲禹只有十四五岁。他们都是从上海难民收容所里下来参军的,后来都当了连队指导员。我不会唱歌,更谈不上指挥。一天部队整装待发,教导大队和各单位互相拉歌。我们连里不知哪个学员要出我的洋相,喊了声:“指导员指挥唱一首歌好不好!”大家齐声呼应。我只好上去胡乱指挥了一阵,掉头瞥见谭司令和他的警卫员站在我身后,我顿时心里怦怦跳得厉害。谭司令频频颔首微笑不语,大家一阵爽朗的笑声,算是给我搭个梯子下了台。

  一次报告会

  谭震林同志经常给我们作形势任务报告,大家都很喜欢听。他不用讲稿,我们在小笔记本上记下来,回头再看记录稿,很有条理,很受启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次在报告中着重谈学习问题,他说:“今天要争取抗战最后胜利,今后要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要靠我们善于学习。我们不仅要埋头工作、英勇作战,而且要随时随地地利用战斗间隙,多学一点军政文知识,来武装自己,战胜敌人。”我们当时处在战斗行动频繁的环境,很少提到和听到“学习”这个词。尽管也经常上军政文课,尤其是教导队,本身的任务就是组织学习、培训干部,但是像谭师长这样一次专论学习、强调加强学习,却觉得很新鲜。毛主席关于“来一个全党的学习大竞赛”和“对自己,学而不厌;对别人,诲人不倦”等论述,也是在谭师长这次报告里第一回听到的。从此以后,我们经常要检查自己是否坚持“学而不厌”和“诲人不倦”,也反复要求学员、回部队后自觉去做。后来我被调到54团3营工作,有一天团长吴咏湘同志和我闲谈,他也谈到自己的学习习惯是深受谭师长的影响而养成的。他说,谭师长原来文化程度并不高,但是抓紧点滴时间学习,而且十分重视组织干部学习,重视培养扩大干部队伍。他还举了谭师长怎样请别人帮助学文化、怎样想方设法找到敌伪报纸进行阅读辨识情况的事例。我当时深受启发。干部队伍年轻,军政工作活跃,是我们部队的特点。师旅首长积极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引导干部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利用战争间隙坚持学习,是干部和部队迅速成长的重要经验。

  一次辩论会

  “敌情紧,任务急,作战行动不得已时,可不可以打人?”这个问题,现在听起来觉得可笑,当时在我们教导队学员中却有过一场大辩论。18旅历经反“清乡”和江高宝地区反“清剿”多次艰难险峻的战斗洗礼,到1943年秋,部队又具备新的发展壮大的条件。18旅兼一分区领导决定加强干部培训工作,又办教导队,调李超同志和我去担任队长、政指。为了保留和培养战斗骨干,第一期学员大都选调在连队担任过正副连长、正副政指和较有经验的排长、文化教员。其中,也有少数打仗吃苦过得硬、比较骄傲不买账的同志,论带兵作战经验和军龄党龄,都在一般干部之上。我们在宝应雍家庄、郑家渡一带,大家动手开辟了一个简陋的军训体育场地,也利用河边地角种了点蔬菜,学习生活条件稍有改善。有一次在学习讨论组织纪律观念问题时,班排里出现了两种不同意见,相持不下。一部分同志认为,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我们自己也当过穷百姓,任何情况下不能损害群众利益,更不能打骂老百姓;另一部分同志却认为,党和军队有铁的纪律,完不成任务个人掉脑袋事小,革命利益受损失事大,一般情况下不打人骂人是对的,特殊紧急情况下就不能“婆婆妈妈”,只好打了以后再说明。有的同志还举了不少例子,如一位当过侦察排长的同志说,一次部队执行紧急任务,要河对岸摆渡人运送部队过河,摆渡人死也不肯过来,急煞人,“嘭、嘭”打了两枪,摆渡人不得不撑船过来,但是还不敢再撑过去,“啪啪”两记耳光,他只好乖乖地撑船过去。有的还说,这种事曾请教过个别首长,也只是说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打人。他们厌烦单纯讲大道理。有的班排里争论得面红耳赤。我们党支部进行了分析,觉得这样争下去不能解决问题,要从在学员中较有威信而思想又不大通的同志入手,先做工作。我们连夜找一班班长杨绍年同志谈心。他是上海工人出身,主力团的副连长,打仗很出色。记得我们和他谈的并不多,他自己竟恍然大悟,他说这样争下去会钻牛角尖,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不管怎么说都不允许打人骂人。第二天,全队继续大辩论。辩到激烈时,杨绍年同志霍地站了起来。他说话稍带粗气,用浓重的绍兴上海话说了声:“妈的,说不能打人就是不能打人,执行任务打人就不能算真正完成任务,有什么好争的呀!”这次辩论虽然不是他一个人一两句话解决问题,但是他放了这一炮,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杨绍年同志后来担任分区特务团某连连长,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一次军民联欢

  从1943年下半年开始,苏中一分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日益巩固扩大,教导队也于该年冬扩建为大队,李超同志和我分任大队长、教导员。学员对象不仅有主力连的战斗骨干,而且还选调来大批民兵骨干,培训后分配到各营团工作。教导大队一面进行教学,一面派干部帮助组织当地民兵。每到一处驻地,不是住一两宿就开拔,而是十天半月才转移。我们和群众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有时老驻地的房东还带着小孩,挎着自种的茨菇、自家打来的野鸭,像走亲戚一样,跑了十多里路来看望我们。1944年春节我们在宝应郑家渡,军民齐动手,结合积肥大搞卫生,清理扩充了活动场地,开了个军民联欢大会。学员中的外地人、本地人和村里的积极分子大显身手,荡湖船、踩高跷、打莲湘、说快板,节目丰富多彩。“春天到了万物都发青哪,来了新四军,爱我们老百姓,老百姓、新四军本是一家人,老百姓、新四军本是一家子人……”这种鱼不离水、水乳交融的情景和歌声,几十年来常在我脑际萦回。我们的军事教员李昌义同志唱了一段京戏。学员排长魏九龄、骆逸明等敲着小锣,唱起宁波马灯调:“咳格轮登哟!”许多人从未听过宁波调,对宁波方言不太懂,但是觉得非常有趣。

  旅长江渭清、政委温玉成和参谋长夏光同志等已经调走,刘先胜旅长、韦一平政委和刘飞副司令等到边缘地区检查工作和指挥作战时,路过我们驻地,常来了解情况,指示我们工作。我们教学工作和物质生活上有了困难,领导上总是及时关心帮助设法解决。我们一批批年轻的战斗、工作骨干,是在党和上级领导的亲切关怀培育下不断成长起来的。

  (一师分会供稿)

        设置字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