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一仗
    作者:李人林                
来  源:    《战斗在鄂豫边区》                日  期:    1981-04
  

  抗日战争初期,新四军豫鄂挺进支队第四团队刚刚建立,先念同志指示:立即进军襄南。一到汉阳,就在离武汉仅五六十华里的蔡甸附近打垮了伪军一个师,威慑武汉。

  一九三九年八月的一个晚上,天高气爽,月明星稀,四团队的新战士们听完了开辟天(门)汉(川)根据地的动员报告,分散在京山八字门的山坡上、稻场边,热烈地讨论着这一任务。月光下,有的愤怒地控诉日寇的暴行;有的互表决心,誓死保卫祖国;一个个磨拳擦掌,斗志昂扬。

  八月的晴空,万里无云,四团队三百多个抗日健儿,高举着民族解放的旗帜,从根据地出发了。

  路过应城,我们接到天汉特委一封紧急信。信上说:敌人新从武汉调出一师伪军,伪师长叫熊光,有两千余人,一千九百多支枪,一到蔡甸,就奸掳烧杀,无恶不作,气焰十分嚣张,严重地威胁着川(汉川)汉(阳)沔(阳)一带人民的生命财产。信中要求我们速过襄河,歼灭这股伪军。并告知我们,配合部队行动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由地下党汉阳区委与汉阳五中队(党掌握的抗日武装)作了安排。

  根据这一情况,我们未在襄北停留,便直接挺向襄南。

  几十支木船浩浩荡荡地驶进汈汊湖。汈汊湖是革命的老根据地,也是我们战斗过的地方。土地革命时期,我曾在这里的横堤红军医院养过伤。我热爱这革命的故乡。自从红二方面军长征以后,这是我第一次回到这里。当年,打土豪,分田地,轰轰烈烈的情景又在我脑海中一幕一幕重现。

  “伙计,想什么?”政委雍文涛同志推了我一下。

  “我在想:用烈士鲜血浇灌过的土地,经过革命斗争的人民,是绝对不可征服的!”

  “正是这样,深重的灾难,只会使人民群众反抗的意志更加坚定。我相信,我们有这里的党组织和革命人民的支持与配合,一定能很快打开这里抗日战争的新局面。”

  穿过汈汊湖不远,就是日寇据点林立的襄河边。地下党的同志在大沙嘴准备了将近二百条木船,趁着夜色把我们三百多人马渡过了波涛滚滚的襄河。

  当敌人正在作梦的时候,我们悄悄地摸到了它的身边。那天晚上,汉阳区委的肖幼福同志,带着我们连夜赶到周庄宿营。这里离熊光的伪九十九师司令部,只有几里路。

  鸡叫两遍的时候,队伍进到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周庄。家家户户敞着大门,稻场上不知是谁说了声:“新四军到了!”立刻跑出一群人来,热情地把战士们接到家里。水烧好了,铺搭好了,饭也做好了,就象回到了自己家里。真没有想到,就在敌人的鼻子尖下。群众为我们安排得这样周到。

  为让我们四团队战士们休息好,五中队的同志们特地从官塘阁赶来担任警戒,在垮子周围放了便衣哨,监视着蔡甸和泰山寺方向的敌人。

  第二天,我们与地下党的同志一起分析了敌人的情况,研究了打熊光的具体部署。当时,有人提出:敌我力量悬殊太大,这一仗能否有把握打好?

  熊光当时的气焰确实很猖狂,前两天,竟然放出话来:“五中队那百把条枪,不捆着送来,还要老子们去拿?”

  但是,根据地下党掌握的可靠情报分析,大家认为,这一仗有把握打好。因为伪军虽然人多,武器也好,背后还有蔡甸的鬼子给他们撑腰,可是,都是些乌合之众,好武器在他们手里也不能充分发挥作用。而我们的战士,都有高度的阶级觉悟,打仗勇敢,加上还有地下党的周密安排和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援,我们运用这些有利条件,乘着敌人刚到,工事未修,情况不明之际,采取黑夜突然袭击,完全可以把熊光打垮。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地下党的同志们分头去发动群众,作好支援打熊光的一切准备。

  九月初的一天夜晚,原野上一片寂静。我们和汉阳五中队共五百多人,向泰山寺的伪军司令部运动。一中队配合汉阳五中队从左翼迂回。我和教导员杨子仿同志带两个中队打正面。凭着路熟,我们一枪未响摸到泰山寺伪军司令部跟前,敌人的哨兵才发现,惊慌地打了一枪,拔腿就跑。战士们跟着追进司令部,敌人从梦中惊醒,腿快的四处逃散,腿慢的还没弄清情况,就当了俘虏。伪师长熊光,这天正好在家,从屋里跑出来就挨了一枪,被卫士拖着逃跑了。我们的战士象围鸭子似的捉了一大堆俘虏。泰山寺外的稻场上,集满了男男女女,除伪军官兵外,还有七十多个伪军太太。她们哭哭嚷嚷,有的掏出钱,有的摘下金戒子,直往战士们手里塞,可是,无论什么好东西,战士们都不要。她们就更慌了,一个劲地哭叫。带走了男俘虏,一中队长跑到我跟前说:“团长,这些太太怎么处理?”

  “集合,讲话!”我想,向她们进行一番抗日教育,让她们去起一点作用也不错。

  “大家莫吵,我们团长讲话了。”

  稻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我首先讲了一段抗日救国的道理,随后交待了我们党的俘虏政策,要她们劝自己的丈夫,弃暗投明,莫当汉奸……讲完,就放她们回去。那些太太顿时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天亮前,我们带着二百多个俘虏和缴获的枪支,搬到殷集。在那里对俘虏进行教育后,每人发给五块钱路费,也释放了。

  新四军打垮熊光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汉阳、汉川、天门、沔阳一带,极大地鼓舞了群众的斗志,各地群众热情地为我们运粮、做茶饭、探敌情、送子弹,一切后勤工作,都是群众自动负担。

  熊光挨了这当头一棒,躲在蔡甸据点里不敢出来,剩下的几百人马,提心吊胆地住在泰山寺,天天晚上靠打枪壮胆,闹得日本“皇军”也坐卧不安,大骂伪军:“大大的混蛋!”搞得熊光十分苦脑,很咽不下这口气。

  过了几天,熊光想出了一个主意,派人到刘家隔,向反动会道门头子丁文斗求援,搬来八百多据说是枪打不进、刀砍不入的“神兵”,住到伪司令部旁边助威。这一来,熊光又嚣张起来了。

  有天早上,熊光带队伍窜到肖垮,没有找到五中队,一把火烧了好几家房子,垮里的东西被抢了个精光。群众愤恨不已,要求我军再打熊光。有个老婆婆,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见我们就说:“同志们啦,不消灭了熊光这个杂种,老百姓活不成啊!这个伢的爹妈,都叫熊光杀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老人家涕泪俱下,泣不成声。这情景使战士们再也不能忍受,纷纷向团部请战。他们表示:“为给人民报仇,赴汤蹈火,牺牲一切,在所不惜。”

  我们决定二打熊光。战士们高兴极了,一个十八岁的小战士对肖幼福同志说:“佛爷,给我妈带个信,叫她老明天来看我抓的俘虏。”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我们五个中队兵分三路,直逼蔡甸,向熊光的伪九十九师发起第二次进攻。我和雍文涛同志带着警卫排跟在钱日新中队的后面。队伍离泰山寺外半里路就打响了。只见泰山寺内喊声震天动地一窝蜂似的冲出几百人来,一个个光着胳膊,举着火把,乱舞着大刀长矛,走不象走,跑不象跑,乱蹦乱跳地向前拥。就着火光仔细一看,来人一个个都是红一块,黑一块的大花脸,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原来这就是熊光搬来的“神兵”。他们一面向前拥,一面不停地喊着:“打不进,杀不进,关帝老母保-护我神兵。”怪声怪调,气息阴森。

  战士们初见这些“鬼怪”样子,不免楞了一下,为了避免大量杀伤这伙多数是受骗而来的“神兵”,我们命令战士们对空射击,想吓退他们。谁知那些家伙误以为他们果真是“刀枪不入”,更加气势汹汹地向我们阵地拥来,为首的几个竟冲入我军阵地。钱日新同志见此情景,立即带着战士反扑过去,把冲上来的“神兵”赶出了阵地。就在这时候,从大队“神兵”的后面,突然射来一排子弹,钱日新同志英勇牺牲了。原来熊光的伪军全躲在“神兵”的后面,一面用火力掩护那些“神兵”冲锋,一面利用“神兵”给他们打头阵。发现了这个情况,我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拔出手枪,喊了声:“给牺牲的同志们报仇!”警卫排立刻投入了战斗。机枪班的登猴子,把帽子往地下一甩,端起机枪,对准冲来的敌人,拚命扫射。跑在前面的“神兵”被射倒了一排,后面的“神兵”慌了,纷纷丢下刀矛四散逃跑。“神兵”一散,躲在后面的伪军完全暴露在我军的火力下,战士们那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机枪步枪拚命地射去,短短的几十分钟,就把熊光的“神兵”和伪军,全部打垮了。

  熊光带来的二千多人,有的伤亡了,有的被俘了,有的逃散了。借来的“神兵”也都作鸟兽散。熊光丢了看家本钱,只好星夜逃回汉阳城。

  打垮熊光后我们迅速撤到索河,沿途群众准备了一担担的菜饭,跟在队伍后面,三、两个人一副挑子,轮换着跑步追到索河。队伍一停下来,香喷喷的菜饭,摆满了一稻场,一碗碗茶水送到手中。同志们真是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军初到襄南,一举打垮了熊光的九十九师,不但灭了敌人的威风,长了人民的志气,保卫了群众的生命财产,开辟了这个根据地,扩大了我军抗日的政治影响,推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并且震惊了敌人,轰动了武汉三镇。

  不久,敌占区群众编出了这样一段神奇的传说:

  新四军真是天兵天将,个个身材高大,武艺高强,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一晚上从孝感跑到了汉阳。说到,立刻千军万马;说走,霎时无影无踪。一上阵,越打越多,任何军队都抵当不住。刚到汉阳,未费吹灰之力,就打垮了熊光一个师,又破了八百“神兵”……

  这传说象长了翅膀似的,在武汉三镇,在鄂豫边区很快传播开了。人民越听越高兴,日寇和汉奸越听越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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