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李先念师长和周子怀营长的战斗情 |
| 作者:周以朴 |
| 来 源: 《铁流15——纪念李先念同志诞辰一百周年》 日 期: 2010-03-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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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6月,中央电视台播出的14集电视连续剧《中原突围》,深深牵动了今天仍幸存的新四军五师老战士们的心,牵动了对革命先辈怀着无比崇敬和深切怀念的我们这些广大五师后人们的心。这颗心啊,就像一个胸怀革命理想、充满战斗意志的小战士,它不畏山高路远、征途艰难,直向大别山、桐柏山、鄂豫陕奔去!我们在无尽追思难忘岁月的同时,也深深沉浸在对无产阶级革命家、五师老师长李先念同志和五师英烈、英雄们的怀念中。这个电视剧多次提到东赵川之战,在这篇文章的后面我将尽可能详细对这场战斗进行描叙。 从抗日战争到中原突围时期,新四军五师的实战指挥员即营级干部中涌现出许多英勇善战、忠勇顽强的战将。十三旅三十八团一营营长周子怀就是其中之一(中原突 围时任十五旅四十五团一营营长)。因为周子怀同志于1939年就跟随师长李先念战斗、工作和学习,故有一些生动、有趣、感人至深而又鲜为人知的故事发生在他们之间。现就我所知将它们讲叙出来,从一个生活的侧面来反映他们的性格特点和深厚的战斗情谊,以及他们对革命对党的无比忠诚、执著和热爱。 周子怀同志1938年3月在竹沟参加革命,也是豫南地区最早参加信阳谭家河农民抗日自卫队的队员之一。这支自卫队,是豫南地区在地下党员张裕生、周映渠、任子恒的领导下第一支拉起抗日大旗的英雄的革命武装。他们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恣意践踏我大好河山,国民党节节败退,人民生灵涂炭的国难之时,挺身而出、揭竿而起,捡起国民党军丢弃的枪支弹药,奋起抗击日本侵略者、打击伪军、消灭汉奸。当时他们被誉为是一支英雄的抗日先锋队。不久这支革命的武装就和其他的几支革命武装一起由中共河南省委派来的王海山、刘子厚等领导人组成了信阳抗日挺进队(就是新四军五师十三旅三十八团的前身)。 周子怀同志因为机智、勇敢、灵活加上枪法好,很快当上了挺进队手枪队队长。1939年1月17日,周子怀同志和全体挺进队的同志们一起在黄龙寺这个小小的根据地,迎来了中原局从竹沟派来的李先念同志。从此,他就和挺进队的战友们一起在李先念的领导下战斗、工作和学习。当时党的六届六中全会的精神是要搞统一战线,在敌后建立根据地,争取一切能够抗日的力量共同对敌。周子 怀同志作为手枪队队长,经常接受特殊任务并跟随李先念同志去各类地方武装搞统战。 1940年10月,李先念和作战参谋邹作盛一起在湖北小悟山一个叫祖师岭的地方驻防。一天李先念带二三十人行动到祖师岭附近,突然遇到了大股顽军,敌人见我方人少,气势汹汹地扑来,把李先念等团团包围了三层,疯狂地叫喊着要活捉李先念。情况十分危急。李先念大吼一声“跟我来!”操起步枪,勇猛反击,十几个警卫人员即刻冲在了师长的前面,用生命保卫着李司令的安全。当时任豫鄂挺进纵队二团一营长夏世厚在部队尚未宿营时知道了这个情况,立即找到周子怀下死命令:“快去把李司令救出来,不然活不成。”当时正是周子怀同志以满腔热情学文化的时刻,再加又当了几年手枪队队长和连长,他正到处寻找能向战士们显示口才的机会,于是便对夏世厚说:“要救李司令,也要等我给部队动员动员。”话音未完,就被夏世厚用刺刀戳了一下。夏是想戳掉他的帽子的,不想戳破了他的额头,当时血就流出来了。周子怀同志即刻明白了李先念的危险处境,他连血都来不及擦,转身带着部队向祖师岭飞跑过去。他用自己灵活多变的战术,带领部队前后夹击,撕开了顽军三层包围圈,第一个见到了李司令。 李先念见到周子怀喜出望外,振奋得一下子从枯草中爬了起来,边拍着身上的土,边说:“你早不来,个罗日的(湖北地方粗话)。”周子怀想到刚才还要给部队动员 动员的事情真有些后怕,于是答非所问地说:“我还抓了一个敌人的营长,叫政教给毙了。”李先念抬起头来看见周子怀额头上的血,紧张地问:“怎么,负伤了?” “没有。” “那是什么?”李先念又追问了一句。 “是他用刀戳的”。周子怀指着已经跑上山的夏世厚不高兴的说。李先念立刻拉下了脸,对着夏世厚厉声说:“你叫喷(周子怀的诨名)来救我,也不能拿刀来戳他呀。”夏世厚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他还要给部队动员动员,我急了,请莫怪、莫怪。”并拱手抱拳,向李先念摇三下又向周子怀摇了三下。当时情况的危险程度被一个细心的战士用脚步量了出来:敌人的包围圈离李先念只有短短的13步1 1946年,蒋介石派国民党30万大军围困我中原6万将士,中原形势十分紧张。周子怀同志由一七五团参谋长下到十五旅四十五团一营当营长(1945年lO月,三五九旅南下支队、河南军区部队和五师合并时,李先念同志发扬风格,把老五师干部普遍降职,而把正职、高职位让给八路军南下干部)。四十五团的团长汪世才是位老红军,是三五九旅王震的得力战将。 1946年6月26日,中原军区开始突围。当时主力团有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五团等4个团。突围当天,四十五团一营就和中原局、中原军区首脑机关李先念、郑位三等所在的北路军突破了敌人在平汉铁路构筑的 所谓钢铁防线,杀出了第一个重围。7月17日,四十五团担任切断敌人后路的任务,配合正面主攻团三十七团和三十八团,以及从南面掩护的三十九团和师部警卫营参加南化塘战斗,在敌人前后左右夹击的情况下,撕破敌人的层层防线,攻下了“天下第一关”荆紫关的玉皇顶,杀开了一条血路,突破了国民党的第二个重围。周子怀最亲爱的战友,三十七团二营营长李金山等在这个战斗中壮烈牺牲。 1946年7月19日,又是一个令所有中原军区北路军左翼部队最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中原军区十五旅四十五团一营的疲惫之师以顽强不屈、连续作战、血战到底的革命意志,在杀出南化塘后接着在陕南一个重镇——赵川镇的东面前坡岭,与数十倍于我的国民党整编第三师第三旅、第二十旅第五十八团、五十九团一部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这场战斗的意义就是死守前坡岭、阻击敌人,掩护中原军区机关和整个北路军左翼部队从前坡岭东面约3里处的一条山沟通过。这是唯一的通道,一旦敌人攻下前坡岭,整个中原军区的大突围将不堪设想。配合前坡岭阵地战斗的还有万德坤副团长率领的三营,他们占领了东赵川佛爷岭阵地,并向前推进了数华里,二营占领了长岭阵地。在开始的时候二、三营牵制了敌人部分兵力,使一营有时机抢占前坡岭阵地,并散开队伍挖防护掩体。当敌人清醒过来,发现前坡岭阵地至关重要,只要能夺下这个阵地,就能将整个中原军区压在前坡岭下面的一条陕窄的山 沟里聚而歼之时,敌人便集中所有兵力和十几门山炮的火力向前坡岭猛扑过来。一时间几十发炮弹向前坡岭猛烈轰击,震得前坡岭地动山摇、飞沙走石、草木熊熊燃烧,烟火腾空而起。炮火袭击之后,敌人约有4个营的兵力,成扇面形梯队疯狂向前坡岭阵地冲来。周子怀营长决定由教导员周村带二连和机枪排去右后山头用重机枪掩护,自己带领三连在左前山头上阻击敌人,一连作为后备队,随时听命。主要武器配备为:右后山头两挺重机枪,远程阻击增援之敌,掩护主阵地反击进攻的敌人;左前山头配备一挺轻重两用机枪,以阻近距离进攻之敌。前坡岭是一个马鞍形的长长的山梁,周子怀营长所坚守的左前方山梁就有近30米长,这儿地势险要,陡壁悬崖,对于进攻的敌人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阵地上全体指战员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敌人在荆紫关、南化塘、鲍鱼岭围歼我们的计划破灭以后,势必在这里孤注一掷,实现他们丧心病狂的围歼中原军区的计划。一营营长周子怀带领三连死守左前方山头,阻击敌人疯狂进攻。由于我们和敌人在兵力、武器、弹药上的巨大悬殊,使得战斗打得十分悲壮。营长、连长、排长和战士们不得不常常冲入敌群和敌人拼杀、格斗,左冲右突、刺刀见红。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在用生命保卫着中原军区,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不到中午,三连几乎全部牺牲了,副连长和副指导员都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三连连长和指导员均在打赵川之前临阵脱逃)。然而,阵地仍然在我们的手中。中午12点至下午两点战斗 进行得更为激烈。敌人的炮火把山上所有的草木都烧光了,石头烧得发红发烫。此时营长周子怀把预备连一连调了上来,副连长黄新平和指导员王绍如带上来七个班,另外两个班被周子怀安排在马鞍形前坡岭的山洼里,他担心敌人会从那里偷袭阵地。此时,敌我兵力的悬殊比先前更大了,我们已有100多个指战员牺牲,加上重伤员,520人只剩下300多人,弹药也极其有限,敌人也有欲夺阵地以死相拼的态势,而我们的中原军区还没有开始通过,形势万分紧张。 一连上来不久,敌人又开始了进攻,营长周子怀命令黄新平副连长带领部队出击,教导员周村指挥重机枪掩护,右后山头教导员周村带领的二连为掩护主阵地也打得十分顽强。老机枪手、七班班长杨保松等三位机枪手都在阵地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教导员正抱着机枪准备射击,被一个弹药手夺过了机枪,张排长见弹药手机枪打得不熟练,就赶紧过来接过机枪,正在交接的时候,敌人一颗最恶的子弹击中了我们这位勇敢的弹药手。张排长是一位老机枪手,他集中打击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敌人火力点,不一会,敌人的机枪声哑了,黄新平副连长带领部队冲了过去,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开花,接着同敌人进行肉搏战,经过一阵拼杀,敌人丢下大量的尸体,雪崩般地垮下去了。 就这样,英雄的一营指战员在数十倍于我的敌人面前,不顾饥饿疲劳,浴血奋战,前仆后继打退了敌人一次 又一次的进攻,用鲜血和生命死死守住了前坡岭阵地。 前坡岭的激烈枪声使团首长们忧心如焚,团长汪世才带着从三营阵地撤下来的八连的两个排在傍晚7点左右赶到了前坡岭阵地,此时夜暮开始降临,汪团长赶到前沿,只看到移动的人影,却辨别不了谁是营长周子怀,可是当他听到带有浓重信阳口音的声音“视线不良,要节省子弹,如果敌人再反扑,我们就先甩手榴弹再拼刺刀,也要用上这些大石头。”的时候,他知道这就是周子怀了。汪团长紧走几步来到营长的跟前。周子怀和战士们看到汪团长带着增援部队上来了感到无比激动。此时此刻,有什么比这更宝贵!因为天黑,刚上来的战士看不清地形,周子怀营长吩咐黄新平副连长协助将汪团长带来的部队按射击位置在阵地摆开,他则利用短暂的空隙向汪团长汇报战斗情况。汪团长默默地听着周子怀营长的汇报,深深地被这个勇敢而顽强的战斗集体感动了,他十分肯定地表扬了一营指挥员,并鼓励全体指战员坚守阵地,顽强战斗。阵地上难得的安宁使他们激动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汪团长和周子怀营长肩并肩地坐在地上,重新谈起了这次突围的伟大意义,以及突围以后我们的去向。汪团长还着重谈了东赵川前坡岭战斗对我们中原突围的重要意义,并再三嘱咐无论如何都要用生命守住这个阵地,完成中原军区首长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有谁能想到,红军时期就担任师长职务的汪团长的这次谈话竟成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声音! 敌人又一次发动了进攻,汪团长大步奔向阵地前沿抱住了机枪。周子怀营长让战士把汪团长拉了下去,他和黄副连长指挥反击。此时一营的弹药已经很少了,黄副连长带着郭排长和九班找增援部队八连要了十来个手榴弹。为了节省子弹,指战员们把预先准备好的大石头推下山,那些巨大的石头越跳越远、越蹦越高,威力大极了。等敌人被打垮的时候,周子怀营长大喊一声“冲”!带领战士们跃进敌群,捡了一些枪支弹药回来,我们的弹药就是靠这样补充的。 很快敌人又开始进攻了,汪团长在前沿指挥。当营长周子怀带领战士们冲人敌群的时候,汪团长对着周子怀喊了一声“喷啊,小心!”话音刚落,就被敌人的一颗冷弹击中了头部。周子怀营长打下敌人,急速反回身来,抱住了汪团长。鲜血从汪团长的帽沿下流了出来,他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周子怀营长的手,眼睛里流露着无限地期待,一个字一个字说“喷啊,守住,一定要守住!”汪团长就这样离开了阵地,离开了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周营长心里难过极了,他把汪团长背到一个平坦一点的地方放下来,用手摸了摸团长的面颊,整了整衣角,这是他多么爱戴的一位领导啊!汪团长和他共事已有一年多,团长坚定的党性原则和高度的革命责任感,以及体恤下级,实事求是,敢于承认错误的精神曾无数次地感动过他。敌人的这一次进攻十分猛烈,可能是因为估计到中原军区机关要从山下经过了。黄副连长带的九班全部打完了,郭排长也 光荣牺牲了。周营长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安排八连的半个班将汪团长的遗体抬下了山,接着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组织中。战斗打得越来越激烈,敌人也知道,再不夺下前坡岭,围歼中原部队的计划将又一次破灭。打到最后,周营长的阵线上只剩下5个人了,黄副连长和王绍如指导员的阵线上只剩下了9个人。30来米长的山梁就靠周子怀营长和黄新平副连长领着十来个战士坚守。然而指战员们没有一个被敌人的气焰所吓倒,他们更加顽强、勇敢!整个阵地上体现出伟大的阶级友爱和崇高的献身精神。特别是汪团长牺牲后,战士们更加爱护自己的营长,生怕营长牺牲,阵地无人指挥,不管营长冲到哪里,都有勇敢的战士跑在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营长。那种感人的场面,使周子怀营长在1986年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教导员周村的阵地上也牺牲了十来个人,重机枪手全都牺牲了,最后担任机枪手的就成了教导员自己。周村为了给牺牲的团长和战友们报仇雪恨,将最后整整一箱重机枪子弹射向了敌人。山下还有由团政治委员熊德如、班、排级干部和战士翟劲军、魏超、朱莲叶、李英玉(周子怀营长的爱人,营卫生员)等十来个人组成的后勤队伍,他们在不停地包扎能运送下山的伤员的同时,也服从营长的指挥抽调部分同志参加战斗,包扎伤员的同志们最后连绑腿都解下来用上了。 夜里11点多,纵队副司令周志坚和作战科长邹作盛来到了前坡岭的山脚下,在这里他们见到了满脸黑烟的周 子怀营长,并带来了李先念司令员的指示“没有我的命令,寸步不让!”当周志坚了解了战斗情况,并得知汪团长牺牲的消息后,立即回去报告了李先念。李先念带着他的卡宾警卫排很快赶到了前坡岭阵地的山脚下。 那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李先念和周子怀营长、周村教导员面对面地站着,战火和硝烟把他们熏得只看得见对方两只闪亮的眼睛。周村特殊的是因为打重机枪,两条大腿的内侧裤子都烧没了。李先念说:“现在中原军区机关就要从山下通过了,你们能不能守住阵地?”周子怀营长十分坦诚地说:“我们愿意用生命守住阵地,保护中原军区、保护北路突围部队。我们能够做到人在阵地在!但是我们没有子弹和手榴弹了。”李先念果断地说:“我丢一个班给你。”说罢他紧紧握住周子怀的手,无比深情地嘱咐道:“这次战斗非同小可,守住阵地!保护好自己!”他的声音和凝重的眼神表示了中原军区首长对这个英雄营的无限崇敬和感激,同时也寄托了全体首长们对他们的深深重托。卡宾班带着几箱子弹和手榴弹由营长周子怀和教导员周村带上了前坡岭阵地。 十几支卡宾枪连发子弹的威力,使再一次疯狂进攻的敌人误以为我军来了大批增援部队。战斗从上午8点直打到次日凌晨4点,与敌激战20个小时,打垮敌人17次疯狂进攻,以我局部的惨烈牺牲为代价,胜利完成了掩护中原军区机关和北路突围部队安全通过的光荣任务。全营520人只剩下136人。 战斗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了。周子怀营长面对一些重伤无法运送下去的伤员感到无限地愧疚(因为前坡岭左山梁是一个陡壁悬崖,连好人下去不小心都有摔进万丈深渊的可能)。他是一个放牛娃、长工出生的指挥员,他对那些吃过无数苦的战士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来到重伤员中间,在这样一个难以想像的环境中开了一个特殊的民主生活会,让大家决定,这136名完好战斗力是留下来和重伤员们一起和敌人拼掉还是赶快追赶大部队,重伤员们感到了周子怀营长的为难,他们真切地向营长呼唤着:“营长,你们走吧,赶快追赶大部队吧,给我们几颗手榴弹,敌人来了我们就和他们拼了!”还有一个被炸掉了腿的排长,突然拉开枪栓,对着那些坚决要和重伤员一起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人说:“你们如果再不走,我就打死你们!”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周子怀营长虽然看不见是谁在喊,但他听得出来是谁的声音。他感到一种万箭穿心的疼痛,双眼为这些朴实而高尚的战友溢满了泪水。最终,周子怀营长和周村教导员带着这支劫后余生的队伍告别了自己最亲爱的战友,用绑腿结绳从悬崖上攀援下山,追赶走得无影无踪的大部队。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东赵川前坡岭一带被一场残酷的战火烧过之后,显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那些幸存的大树在夜风的摇曳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细声哀悼那些为了掩护中原军区和北路突围部队而献出宝贵生命的英雄战士和一位英雄的团长。 战斗结束后,中原军区领导把司令部的侦察连和通讯连补充给了这个英雄的队伍。这次战斗的重要和艰巨,以至使李先念师长在长达33年后的1977年还记忆犹新。 全国解放后,1952年,周子怀同志找到了中南局要求和师长李先念见上一面。那时的周子怀带着满身的枪伤,更带着满心的创伤。1947年1月,他在转战陕南攻打潭头的战斗中终于身负重伤,敌人的子弹打穿了他左腿膝关节。这个驰骋疆场被五师称为打不死的人,悲惨地跌进了他人生的低谷。在老乡家养伤期间,由于叛徒出卖,他和他的爱人李英玉(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女战士)不幸被俘入狱。当时他的爱人已有6个月的身孕。在狱中李英玉同志在敌人的监狱里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为了坚守党的秘密,保持一个革命者的气节,他们和敌人进行了不屈不挠地斗争。他们的孩子就像《江姐》中的小萝卜头一样悲惨地死在了敌人的监狱里。后来在地下党的关怀下,周子怀终又得以重返沙场,以他的勇武智慧在解放西南的战场上再立战功。他在西南战场上荣获的英模奖章至今仍保存在他女儿的家中。然而中南局在1949年他出狱的时候,却因找不到证明人而开除了他的党籍。当时中南局组织部的领导同志亲自找他谈话,领导说:“子怀同志,我们都了解你的过去,你会打仗、勇敢,但这并不能说明你在监狱中的表现,并且现在全国还没有解放,找不到人来证明你的清白。为了严肃党纪,保护党的纯洁,我们只能暂时开除你的党籍。鉴于你打仗有功,我们特允许 你重新人党。”末了领导还讲了一个刘志丹在经受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无情打击时,对党无比忠诚的故事给他听。任多少道理,多么感人的故事也无法让这个打仗勇敢、灵活却又感情执著的同志转过弯来。他拒绝重新人党,并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等到全国解放的那一天,他一定要找到李先念师长,请师长为自己证明,请师长批准组织上为自己恢复党籍。 当周子怀营长在李先念师长的办公室里见到师长的时候,他给这位朝思暮想,并寄托着自己所有希望的首长敬了一个周正的军礼。上下级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会心地笑了。这个笑里,包含着多少感情多少言语啊!周子怀坐下来,把自己受伤、被俘、坐牢、出狱的经过以及出狱后在西南战场上又一次荣立战功的情况向师长作了汇报,并拿出自己的英模奖章给师长看。师长开心地笑了,自己的将士在五师是个英雄,在刘邓大军中又是一条好汉! 李先念师长拿着这枚奖章表情逐渐变得沉重。他对周子怀营长说:“你保护过我,保护过中原军区,打过很多胜仗,你是一个有功之臣。这些我都能证明。但是我不能证明你在监狱里没有出卖同志出卖党。” “师长!难道说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出卖同志出卖党吗?”不等师长说完,周子怀营长就激动得站了起来。 “周子怀同志!”李先念严肃地说:“一个人的历史是一段一段的,能证明你前面一段的人不一定能证明你后面一段。你必须接受组织的审查!” “师长——”周子怀这个铁打的硬汉,从不轻易流泪,此刻却被委屈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有什么能比师长对自己的不信任更让他难过呀!沉默了片刻,师长走到他身边又说:“子怀,如果你没有做对不起党的事情,就应该主动要求组织来审查自己。要相信党。我知道你的文化不高,给你派个秘书,你就住在我的招待所里,你说他写,把材料写好后去找中南局组织部,尽快搞清问题,争取早点出来参加祖国建设。” 在李先念师长的安排下,周子怀营长在招待所里吃住了一个多星期。那个时候的军人多么穷啊,说他们是无产阶级的队伍一点都不为过。如果不是李先念师长的安排,周子怀营长哪有条件搞清自己的问题。材料写好后,周子怀营长来到了中南局。中南局组织部专门成立了审查小组。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审查,找到了狱中地下党的领导人,周子怀营长的问题终于水落石出。周子怀营长怀揣中南局的结论,高高兴兴地向师长告别,加入了祖国建设大军。 1953年,周子怀同志正式转业到武汉长江航运总局,次年被派到北京交通部学习文化。学习结业后,他又如军人在战斗中服从命令一样的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调任湖北黄石港务局任副局长,后又任第一任黄石市交通局局长。他带着湖北省副省长夏世厚(1940年救师长时用刺刀戳他的那个营长)和省委副副书记许道奇(曾任新四军五师十三旅政治部主任)联合送给他的吉普车,带着 南战场上刘伯承司令员送给他的小手枪,带着4岁的大女儿和一对出生不久的双胞胎,带着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的爱人李英玉,还带着一位无比贤良的保姆徐婆婆到黄石安营扎寨。 “文化革命”开始后,周子怀同志又一次蒙冤受屈,被打成了叛徒。中南局的结论变成了一张废纸。1968年的隆冬,湖北黄石不是滴水成冰也是寒风刺骨,冰雪降临。而黄石市物资局的局长靳斌却在这样一个隆冬的日子从海观山跳入长江自尽身亡。靳斌14岁参加革命,也是五师的老战友。“文革”前平均每两个星期就要到周子怀家欢聚一次。恶耗传来,周子怀不胜悲恸,同时也使他深感斗争的严重性和复杂性。第二天,他坐在桌子旁边对他12岁的小女儿说了这样一番话。“靳叔叔死了,可爸爸不会死。爸爸什么苦都吃过,在敌人的监狱里,爸爸喝过辣椒水,坐过老虎凳,爸爸经得住一切考验,经得住党的审查。如果有一天爸爸死了,你记住,那一定是被坏人害死的。爸爸自己是不会死的。爸爸要对党负责,对自己负责,对你们负责。如果爸爸死了,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去北京找李先念。他是国家副总理,他最了解爸爸,他会为爸爸平反的!” 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战士的情怀是相通的。1979年,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防化部副部长兼国家地震局政委(周子怀在东赵川前坡岭战斗中的老搭档)周村,利用开全国地震系统学大寨学大庆会议的机会找到了出席 会议的国家主席李先念。周村对老师长说:“师长,还记得周子怀吗?”李先念震了一下,周村说:“就是那个周喷,坚守前坡岭的。”“知道、知道、知道。”李先念一连说了三个知道。接下来周村就把周子怀“文革”时期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并且至今没有平反的情况向师长作了详细地汇报。李先念急切地说:“赶快搞个材料来,送给我。”“我写好了,正带着哩。”周村忙不迭掏出材料递给了老师长。“湖北省委组织部:请恢复周子怀同志党籍,并安排工作。李先念”李先念几个遒劲的大字赫然纸上! 是什么东西使一个我军高级干部整天怀里揣着战友的冤情,到处寻找机会为其昭雪?又是什么使一个国家主席日理万机还能清楚地记得几十年前战争年代那个鲜活的身影?并倾力为这位出生入死的部下落实政策?这就是战斗情!战斗情啊,它能飞越关山、穿越时空,历久而不衰! 今天,李先念师长和周子怀营长都已成故人,他们的英灵并没有走散。他们在九天之上,重又相会于大别山,聚集在红旗下,和他们许许多多的战友们一起,俯瞰祖国大地,遥听我们前进的脚步! (五师分会供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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