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震林刚正不阿勇斗林彪、“四人帮”
    作者:陈利明                
来  源:    《铁流·19(上)》                日  期:    2012-05
  

  “文化大革命”期间,面对“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的胡作非为,谭震林一贯坚决反对,坚持针锋相对的斗争。

  早在1966年10月中央工作会议上,他在与陈正人、江一真等农口的同志一起参加分组讨论时,就对林彪在讲话中指名攻击刘少奇、邓小平执行了“压制群众,反对革命的路线”,陈伯达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条路线》的报告中大叫大嚷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提出不同意见。他在发言中认为刘少奇、邓小平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中央领导人,不能随意点名批判;他更反对扣“反动路线”的帽子,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搞“文化大革命”,“光有群众,没有党的领导,怎么行”?从那以后,一件件、一桩桩事情,不断地在谭震林脑海里翻腾:把这么多老干部,一个个、一批批地揪斗,这究竟是毛泽东的意见,还是“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的主意?对此,谭震林迷惑不解。贺龙这样威名赫赫的开国元勋,被“造反派”冲得有家不能归,周恩来迫不得已将他接进中南海自己家里,“造反派”还要冲进中南海揪斗,把老帅冲得东躲西藏,究竟是谁指使干的?对此,谭震林不但在李富春家里多次议论,还愤慨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说:“这太不像话了!”更令人气愤的是江青这个人,她原来在党内除担任毛泽东秘书外,没有其他职务,凭什么在中央政治局的扩大会议上,颐指气使,信口雌黄,还扬言要“造毛主席的反”!谭震林十分感慨地对李富春等说:“我们革命几十年,见过谁这样对待毛主席的?江青连政治局委员都不是,她有什么资格到政治局会议上吵吵嚷嚷?毛主席是全党的主席,她凭什么敢用泼妇骂街的语言,这样肆无忌惮?!……”谭震林与陈毅、李先念等老同志在李富春家里进行的这些议论,充分显示了当时极不正常的环境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对党的赤胆忠诚和坚持真理的铮铮铁骨。

  这时,谭震林还从李富春那里听到: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接见“红卫兵”,宣布“打倒陶铸”。几天以后,毛泽东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严厉批评了陈伯达。毛泽东在会上说:“打倒陶铸”,这是“一个常委打倒另一个常委”!毛泽东同时批评江青,“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毛泽东要“中央文革小组”开会批评陈伯达、江青。不过,规定对陈、江的问题,在别的地方一概不准谈。这是1967年2月10日的事情。在第二天,即2月11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碰头会上,以及稍前(1月19日)在京西宾馆召开的中央军委扩大的碰头会上,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和陈毅等老帅,曾对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人插手军队运动,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他们主张军队要保持稳定,不能与地方一样开展“四大”。他们对以中共中央名义转发中央军委关于军队院校进行“文化大革命”的“紧急指示”中取消原由党委领导运动的规定,提出了激烈的批评。徐向前说道:“你们还要不要军队?如果不要,我就不干了!”叶剑英说道:“请地方的同志注意保护一下我们的军队!”他对“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严正地指出:你们把党搞乱了,把政府搞乱了,把工厂、农村搞乱了,还嫌不够,还一定要把军队搞乱!责问他们:这样搞,究竟想干什么?揭露他们乱党乱军的罪行。谭震林与李富春、陈毅、李先念等在一起商议,一致认为:“中央文革小组”这伙人的言行,并不代表毛泽东。许多事情是这伙人背着毛泽东干的罪恶勾当,应该同他们进行斗争。陈毅对谭震林说:“老板,你没有包袱,非你说话不可了!”这段时间里,谭震林也曾对身边工作人员不止一次地讲,他要同“中央文革小组”这伙人斗。又说:“该我放炮了,非把他们轰倒不可!”

  但是,当时的斗争情况是如此微妙复杂、尖锐激烈。一方面,谭震林想到,自己跟随毛泽东上井冈山至今有40年了,一直在毛泽东的领导下工作。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他都是坚定地站在毛泽东一边。对于毛泽东的正确主张,他总是坚决地维护和认真地贯彻执行。毛泽东也确实对他是信任的。就在不久之前,当王洪文拼凑“造反司令部”,揪斗大批老干部,还要搞所谓“上海人民公社”时,毛泽东为了稳住上海局面,考虑到谭震林主持过华东局全面工作,熟悉那里的情况,还准备把他派去上海,主持工作,“坐镇华东”。另一方面,谭震林非常清楚,“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发动的。对于“中央文革小组”,毛泽东是保护的。因此,一旦挺身而出,要同把持着“中央文革小组”的江青、陈伯达、康生、张春桥等人斗,要对“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提出批评,他所面临的,将是一次失败的挑战。他曾对身边工作人员说:“我不稀罕江青等人的好话。我要是听从江青的那一套,官比谁都大!”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坚决站出来同他们斗呢?因为他要对党对革命事业负责。他觉得,同江青一伙的倒行逆施进行斗争,就算斗翻了车,个人的荣辱得失算得了什么?无私,才能无畏嘛!谭震林的刚直不阿,他的伟大之处,正是在于他明知将会失败,将会带来个人丢官、祸及全家的严重后果,还是要带头“开炮”,就是坐牢、杀头,也要斗争到底。他同许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起,不愧是我们党的中流砥柱!

  在谭震林下定斗争决心的几天之后,即2月16日,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和“中央文革小组”的部分成员,按照周恩来签署的开会通知,集中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中央政治局碰头会,主要议题是讨论研究国务院各口的“抓革命,促生产”。谭震林在考虑,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各部门的领导干部被层层批斗、打倒,“中央文革小组”这伙人把党政机关都搞瘫痪了,怎么“抓生产”?这个“炮”,今天一定要放!会议还没有开始,谭震林刚走进会场里坐下,见张春桥夹着个皮包,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走了过来。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责问这伙人为何任意揪斗老干部?那时,在毛泽东的亲自过问下,经周恩来具体组织和安排,把江渭清等一批省、市主要负责人接到北京,但陈丕显却被扣在上海。所以,谭震林站起身,对走近眼前的张春桥,劈头第一句就问:“陈丕显为什么不让来北京?”他对张春桥其人,本来没有什么好感。50年代初,他担任华东局领导工作时,已经就《解放日报》上有关“新三反”揭露所谓“官僚主义”的文章,对此人作过批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在“文化大革命”中青云直上的张春桥,还真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当众向他提出责问!他怔了一下,回答说:“群众不答应啊!”定了定神,又阴阳怪气地补充说:“他来不来北京,我们回去同群众商量一下。”

  张春桥的回答,愈加激怒了谭震林。他厉声地说:“什么‘群众’?还有党的领导呢!不要党的领导,一天到晚老是群众自己解放自己,自己教育自己,自己搞革命,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形而上学!”他指着张春桥的鼻子,气愤地说:“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整掉老干部!你们要把老干部一个个打光,把老干部都搞掉!”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在座的陈毅、李先念、余秋里等,说道:“40年的革命,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横眉怒目,仗义执言,针对“中央文革小组”这伙人的倒行逆施,斥责说:“你们批什么‘反动血统论’,结果高干子弟统统挨整,见高干子弟就揪,这不是反动的血统论是什么?这不是形而上学吗!”他又说:“蒯大富是什么人?就是个反革命!搞了个‘百丑图’,丑化我们党。这些家伙,就是要把老干部统统打倒……”

  谭震林把这半年多来憋在肚里的话,像排炮一样射出来。他严正地指出,这一次,是我们党的历史上斗争最残酷的一次,超过历史上的任何一次!他提高了嗓门,洪亮的话音响彻了会场。这时,“中央文革小组”不光是张春桥,还有陈伯达、康生、姚文元、谢富治等人也都已到场。谭震林义正词严的斥责,使这伙人感到突如其来,霎时间都张口结舌,惊呆了。谭震林当着这伙人的面,又提出了所谓“渔轮停港”事件【所谓“渔轮停港”事件,是指1967年“一月革命”后,水产部所属各渔业公司的造反队要在渔船上搞“四大”(即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谭震林和水产部负责人考虑到海上斗争极为复杂,渔船配备有武器、弹药,出了乱子会在国际上造成恶劣影响,经请示周恩来总理同意,决定在非鱼汛期,各港渔船的武器全部移交海军,暂停一段时间出海,集中搞“文化大革命”,然后集中力量“抓革命,促生产”,搞好出海捕鱼。江青、陈伯达却借此大做文章,诬陷谭震林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罪魁祸首”,捏造了耸人听闻的“渔轮停港”事件。】,并指名道姓,直斥江青。他说:“渔船的事情,连着逼了我四次,说‘政治上造成很大影响,经济上造成很大损失’。江青要把我整成反革命,就是当着我的面讲的!”会场的气氛愈加紧张了起来。至此,谢富治插上了话,讨好地说:“谭老板,江青同志、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都多次保过你,并没有说你是反革命。”这无异于火上加油。谭震林同许多老同志一样,在党的领导下,九死一生打江山,那时,江青这伙人还不知在哪里哩,今天用得着你们来“保”?他拍着座椅的靠手,大声说:“我不要她保!我是为党工作,不是为她一个人工作!”说着,他撩起大衣,拎起公文包,打算离开会场,干脆不参加碰头会了。他愤慨地对张春桥等人说:“让你们这些人干吧!我不干了!”为了对党负责,表明一个老共产党人光明磊落,无所畏惧的斗争决心,他还当众宣布:“砍脑袋,坐监牢,开除党籍,也要斗争到底!”

  这就是被诬为“二月逆流”的谭震林带头的“大闹怀仁堂”。矛盾既然揭开了,当然不能一走了之。周恩来是站在谭震林和其他老同志一边的,但处于当时尖锐而复杂的斗争情况下,又是中央政治局的碰头会,他受毛泽东委托召集和主持会议,从全局出发,劝住了谭震林。陈毅也帮着说:“谭老板,不要走,要留在里面斗!”

  谭震林没有走。他和参加碰头会的老同志一道,对“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继续唇枪舌剑地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余秋里站起来,说道:“这样对待老干部,怎么行!计委不给我道歉,我就不去检讨!”谢富治说:“你们不要这样讲,文化革命小组的同志,经常讲谭老板的好话,这我们都是听到的。”

  李先念顶他一句:“你不要在这里和稀泥!现在是全国范围的大逼供信!中学生组织的‘联动’,怎么是反动组织哩?都是十几岁的娃娃嘛!”

  谭震林又忍不住了。他说:“我从来没哭过,现在哭了三次。哭都没有地方哭,又有秘书,又有孩子。”

  李先念说:“我也哭过几次。”

  谭震林指着康生等人说:“从井冈山到现在,你们检查一下,我哪一点反对毛主席!”谢富治说:“这不是哪个人的事,我们不要从个人出发,要从党的利益出发!”

  谭震林当即顶了回去。他说:“我不是为自己,是为整个老干部,是为我们整个党!”李先念接着说:“从《红旗》13期社论以来,那样大规模地在群众中进行‘两条路线斗争’,还有什么‘大串联’,老干部统统被打倒了!”

  提到1966年《红旗》杂志第13期社论,周恩来问康生:“这么大的问题,你们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送给我们看看。”康生竭力掩盖,说不知道,没有看。周恩来又问陈伯达,陈伯达也谎称他“没有看”。

  谭震林说:“10月5日的‘紧急指示'(按:指军队院校开展’文化大革命‘),你们总是知道,看过的吧!提出取消党委领导,我看消极面是主要的!”

  ……

  这次着名的“怀仁堂碰头会议”,曾被党内外广为传颂。这次会议与此前召开的京西宾馆军委扩大会议上的论争,集中到一点,就是究竟要不要党的领导。“中央文革小组”一伙鼓吹“踢开党委闹革命”,以所谓“群众”的名义取代党的领导,这是“文化大革命”造成“打倒一切”动乱局面的根本原因。谭震林在怀仁堂当众斥责张春桥拉“群众”当幌子,正是击中了他们的要害。所以,张春桥在接见“红卫兵”时,曾恶狠狠地说:“’二月逆流‘是什么?一句话,’二月逆流‘就是谭震林炮打’中央文革‘!”

  但是,斗争并没有到此为止。“怀仁堂碰头会议”之际,林彪尚未暴露,仍是“副统帅”。所以,这次会议结束以后,谭震林就给他写了封信。信的内容不限于“抓革命,促生产”,主要是揭露和批判江青及“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的罪行。谭震林在第二天,即1967年2月17日,将信发给了林彪。

  谭震林这封信,以他惯有的风格,不转弯,不粉饰,单刀直入,大义凛然,开宗明义地说:

  “本来,我在今天的(中央政治局碰头)会议上把原该说的话已全部说完了。可我仍觉得有必要再写这封信。如算斗争,这是我第三次反击。第一次是前天的电话中(按:指陈伯达打电话追查”渔轮停港“事件),第二次是在会上,我之所以要如此,是到了实在忍无可忍的地步。”

  谭震林在信中指出,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执行者,但他们根本不听毛主席的指示,背着中央和政治局,另搞一套,在全国到处挑起事端,制造混乱”。江青等人“一句话,就把一个人政治生命送掉了”,“真比武则天还凶”!其“手段之毒辣,是党内没有见过”的。信中历数这伙人煽动揪斗老干部的罪行,说:

  “省级以上的高级干部,除了在军队的,住在中南海的,几乎都挨了斗,戴了高帽,坐了飞机,身体搞垮了。弄得妻离子散,倾家荡产的不少。谭启龙、江华就是如此。我们党被丑化得无以复加了。北京的《群丑图》出笼后,上海、西安照办……他们有兴趣的是打倒老干部,只要你有一点过错,抓住不放,非打死你不可……他们能当政吗?能接班吗?我怀疑。”

  谭震林在信的末尾,再次表达了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赤胆忠诚,他说:

  “我想了好久,最后下了决心,准备牺牲。但我决不自杀也不叛国,但决不允许他们如此蛮干!总理已被他们整得够呛了!总理心胸宽,想得开,常劝导我们等候下去。等候,等候,等到何时?难道等到所有老干部都被打下去了再说吗?不行,不行,一万个不行!这个反我造定了。下定决心,准备牺牲,斗下去,拼下去!”【谭震林1967年2月17日致林彪的信。】

  (原载《谭震林传》,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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