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何克希同志直接共事是在建国前后的第三野战军特种兵纵队，时间不到15个月，却是永远值得纪念的时刻。

　　三野特纵是1947年春，鲁南战役歼灭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之后，在山东沂水建立的。这支部队在战争中发展壮大。1949年5月下旬上海战役结束，特纵全力投入打扫战场、接管重装备和整编部队工作。8月，特纵指挥机构移驻南京城东40公里的汤山镇。9月初，我从舟山前线调到特纵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当时何克希同志任特纵政委兼党委书记。司令员是陈锐霆同志。

　　我原任三野22军政治部主任。22军的前身是日本投降后八路军留在鲁南的第8师，和当时北上的新四军部队同属山东野战军的序列。何克希同志所在的新四军1纵和8师一度并肩作战，但我们未能相识。渡江战役后，22军进军浙江，与浙东人民解放军会师。听说在抗日战争时期，何克希同志是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的司令员。没想到时过不久，我竟有缘调去同他一起工作。我在接到调令时，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又将有一个崭新的学习、锻炼的机会；惧的是我从参加八路军到这次调动，十来年的时间，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支部队，这次调到一个人生地疏的单位，而且是一个多兵种联合的部队工作，深恐难以胜任。

　　那时，华东大陆和沿海岛屿尚未完全解放，已解放的地区既要支援前线，又要巩固国防。同时三野前委对部队建没提出了“完成正规化，走向现代化”的任务，要求特纵在部队建设中成为骨干、种子和榜样，成为一所大的特科学校。特纵所属部队多种多样，有榴炮团、战车团、教导团、工兵团、辎重汽车团和骑兵连，还有特科学校、修配工厂、医院和司、政、后机关，共3万余人，分散部署在南京和上海地区。整编和训练正在展开，部署有待重新调整。有一个炮兵团还在配属前线部队作战，任务极为繁重。

　　1949年9月7日下午，我抵达特纵机关汤山原国民党步兵学校旧址。当时特纵首长正在听取后勤工作汇报，当即受到司令、政委和与会同志的热情欢迎，一见如故，感到十分亲切。但是听了汇报和讨论，突出地感到一切都十分陌生和复杂。在以后的几天里，经过政委、司令和其他同志介绍情况，参加了党委会议，听了关于特纵建没方针、任务和工作部署的讨论，尤其是经过何克希同志同我推心置腹的谈话，使我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和启发，逐步增强了做好工作的勇气和信心。在何克希同志同我的谈话中，有一段话给我印象很深，他说：我们有着不同的经历，面临着共同的任务，正好取长补短。过去在白区搞地下工作时常听说：“慷慨捐躯易，从容就义难”。意思是说干革命首先需要有勇气，有自我牺牲精神，但在复杂的环境中，还需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沉着应付一切的能力。这就需要经受各种各样的锻炼，不断地加强修养的深度和广度，走向成熟和老练。他的这段语重心长的话，给了我很大精神力量。根据我们共同研究的意见和党委讨论的精神，经过充分准备，召开了特纵政治工作会议。在交流经验的基础上，我在会上作了“关于新形势下特种兵政治工作建设问题”的报告，何克希同志对这次会议给予很高的评价。为了落实前委和纵队党委决定的工作部署，随后他又同我一起到上海检查帮助几个炮兵团和战车部队工作，还一起参观了海军，参加了地方上一些文化活动，使我扩大了眼界，增长了知识，逐步适应了工作环境。

　　在我们共事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感到何克希同志十分重视掌握全局和工作重点，重视发挥党委集体领导和每一个成员的积极作用，并通过党的组织生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在特纵的领导集体中，他和陈锐霆同志年龄较长，大家都感到他俩像兄长一样亲切，诚恳热情，大胆放手，使每个同志各展所长，愉快地工作。正因如此，我们依靠着党的领导，坚决执行上级指示，并在兄弟部队的支援和全纵同志的努力下，以比较快的速度，有计划有步骤地整顿了机关和部队，建立了新的领导秩序和工作秩序，加强了所属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和军事技术训练，培养了各类干部。在1950年上半年以前，先后组建了炮兵第3师、战车师和高炮第3师，并帮助兄弟部队进行了特种兵的装备、训练指导工作。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美国宣布出兵朝鲜并侵略我国台湾。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炮兵、装甲兵分建指挥机构的任务被提上了日程，特纵增设了分管炮兵、装甲兵和工兵的副司令员。10月下旬，我受纵队领导的委托到徐州协助装甲兵指挥机构的组建和部队整编工作。11月3日，奉中央军委电令，华东军区装甲兵、炮兵指挥机构先后分别建立。何克希同志任装甲兵司令员兼政委，陈锐霆同志任炮兵司令员，我继续留在炮兵工作，从此我们就分开。多年来我一直这样想：如果说，一个普通青年走上革命的道路，除去自己对真理的追求和努力外，离不开良师益友的引导和帮助。那么，一个革命干部在革命的征程中，除去依靠党的领导，也同样离不开比自己政治上更强、阅历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的引导和帮助。在历史的重大转折关头尤其是这样。何克希同志就正是我在建国前后遇到的一位良师益友。

　　我们分别以后，何克希同志先后被调到军事学院和二机部工作，我则一直在炮兵并一度到朝鲜作战。六十年代初被调到外交战线工作。而何克希同志则回到了他当年工作过的浙江，长期没有见面的机会。1982年下半年我从埃及回国，11月末的一天，他突然和陈锐霆同志一起来看我。我们紧紧地握手，我感觉他的手是那样有力而温暖，我高兴地说他更年轻了。我们共同回忆过去，畅叙离衷，感到无限欢快。万没有料到，三周以后突然传来他逝世的噩耗，不久前的欢聚竟成了我们的诀别！特写此文并附诗四首以为纪念。

　　一

　　从来巴蜀多豪侠，投身革命即为家。

　　允文允武显身手，能上能下坚不拔。

　　二

　　忘年友谊同属马，两年并肩战东华。

　　有缘共事在特纵，马首是瞻学练达。

　　三

　　“慷慨捐躯”见忠勇，“从容就义”最高纯。

　　锻炼不分顺和逆，修养更求广与深。

　　四

　　炮装分建未相忘，内外南北总参商。

　　久别一握老益壮，讵料永诀殊堪伤。

　　199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