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怀念
    作者:何小军                
来  源:    《何克希诞辰百年纪念集》                日  期:    2005-10
  

  20多年了,多少次您走入我的梦里。我对您说:爸爸,您身体不好,要赶快去医院,但是醒来都是一场梦。如果当时我多一点医学常识,如果当时我打电话,如果……我的悔恨,我的自责伴随着我,也许会一生。

  经常我一个人会想着您默默地流泪。想着您说过的话和您讲话时那神采飞扬的神态。每逢我在世界各地出差时,看到听到那些非常美好的东西,或者是享受到各种美味,我总是想,要是您还活着或再多活几年该有多好。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您都没有享受过,您就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来不及好好地伺候您,孝顺您一下。想到这些令人痛彻心肺,与人说到您至今我都会流泪。

  在我的眼里您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您是真的信仰共产主义才参加革命,您为此奋斗了一生。所以不管您受到了多少不公正待遇,受到了多少委屈,您从不因此而动摇对党的热爱。您对政治的高度敏感,您对革命同志的满腔热情,您在政治上向高标准,生活上向低标准看。您身上表现出来的共产党的修养和自我批评精神,都让我终身难忘,使我看到了怎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作为您最小的女儿,我一直都在您的身边。特别是从1966年初到杭州直至您去世,除我三年下乡不在,我亲眼目睹了您的许多情况。小的时候,看到许多人非常尊敬您,很多人对我说:您爸爸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您认识吗?但是那时我还小,并不太懂这些。觉得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非常严厉的父亲,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看到听到的事多了,我才明白了一些。特别是人到了中年,自己经常会回想起许多当年发生的事和您所说的话。联想所看的一些历史资料及听到一些人所说的事,慢慢地在我心中真正感觉到了您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您不靠关系,不依赖任何人、您的一生充满传奇,曲折。

  您的入党介绍人是四川省军委书记车耀先。您告诉我们说您是1927年入党的。但是后来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到1929年才与车耀先同志联系上,所以您的简历上都填写入党时间为1929年。

  三十年代您在上海,在李克农同志领导下的特科工作。在敌人的白色恐怖下,搞情报。好几次差点被特务抓住,都被您机智地逃脱。

  您在苏南率领新“江抗”,在太仓的“一日三战”,至今仍传誉群众之中,后来,华中局、新四军军部报经中央军委同意,调您去浙江建立浙东抗日根据地,并担任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司令员。后来成为全国19个抗日根据地之一。

  1945年您奉命北撤,率领部队从海上走。国民党企图制造第二个“皖南事变”,敌人重兵三面包围,您带领部队冲出重围。这场战斗现在成了我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典范之一。

  您参加了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为此您专门写了文章——《孟良崮上火如潮》。

  在山东您率部改造了起义的吴化文部队,担任改编后的35军政委,你们的部队是第一批渡过长江,打进南京城,把红旗插上了蒋介石的总统府。

  您筹建了华东军区装甲兵部队,任华东装甲兵司令兼政委。您克服重重困难学会开坦克。为了造原子弹,您自愿离开了部队,去二机部作部长助理兼办公厅主任。您跑遍了大西北为原子弹的试验基地及其它基地选点。

  还有一个美国飞行员的故事,峨嵋暴动的故事,在四川军阀刘湘、刘文辉部队的故事,等等……您可以手持双枪,百发百中。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几十年的革命战斗中,您居然没有负过一次伤,没有一次被捕过。

  我们是在1966年初来到杭州的。不久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虽然您是刚刚到杭州,又没有实权,所以没有受到一些大的冲击,但是什么“斗,批,改干校”,“五,七干校”您都没有少去。记得在1966年中的一个晚上,您从外面回来,在饭桌上对我们说您今天表态了,因为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发动的。您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表示自己的态度。所以您就在一张支持文化大革命,反对“一言堂”的大字报上签了您自己的名字。但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签名使您蒙受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从北京到全国各地的一些老干部中传说浙江有个老干部支持造反派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您听说后没做任何解释,依旧根据自己所思所知去做着您力所能及的事。那时我们家就是一些老同志和他们子女的避难所。不管是您老战友的孩子还是其他孩子,只要到了杭州,吃、住都在我们家。您对老战友的孩子们更是呵护有加,让我对他们羡慕不已。您不顾忌人们对您的各种猜疑,心胸坦荡。看着文化大革命向着反面发展,您痛心疾首,向天长叹。在省委扩大会议上,面对造反派的冲击您拍案而起,怒斥他们。看到他们绑架省委领导,您拄着拐杖一直追了几百米。

  您经常对我们说,您是旧社会知识分子出身的军人。您身上有许多缺点,您要向工农同志学习,他们有许多优点。这么多年来我记得最清楚但也是最不明白的您曾经说过的那一句欲说还休的话:“如果按照他们的办,全军覆没……”记得在您去世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和您散步聊天时又重提起那些事。我问您这些事为什么不说。您说有些事您一辈子也不会说。历史是人民写的,历史会证明一切。是啊,历史会证明一切。在您去世后,您的老战友们和那些老战士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向您告别。几个政协文史办的老先生们哭得一星期都下不了床。人民大会堂里放满了花圈和挽联,挽词。在您的追悼会上,您的战士们说,我们就是爬也要爬到杭州给老司令送行。

  其实您从部队下来后,特别是到了杭州,您一直都处于二线的位置。但是您从来没有为此牢骚满腹,怨天尤人。您总是不断地学习,您看《资本论》、《马列全集》、《毛泽东选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为党工作的机会。

  您用不同方式爱着您的每一个孩子。使我们每个人都感到了那份深沉的父爱。为了我的成长,您支持我上山下乡。三年的插队生活对我一辈子都有着重要作用。记得在我凭自己的高考成绩走上经济工作岗位后的第一年,我高高兴兴地拿了一把梳子给您,我说这是下面的人送的样品,没用了,没想到挨了您一顿严厉批评。您说,人家都说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我就要你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你搞经济工作,就是不能贪,并抄写了陈毅同志的诗词《手莫伸》给我。这件事让我终身难忘,也成为我一生所遵循的原则。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您已走了20多年,但您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在您百年诞辰之际,写出我对您不尽的怀念,您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200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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