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炳辉同志在吉安起义前后
    作者:曹鸿胜                
来  源:    《怀念罗炳辉同志》                日  期:    1981-06
  

  一九二九年农历九月十二日晚,罗炳辉同志率领吉安县靖卫大队起义,投奔红军。这在罗炳辉将军一生的历史中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对我们参加起义的人来说,也是一生历史的重大转折。想起这一振奋人心的时刻,就想起罗炳辉同志在这一壮举中的功绩和他的许多往事。

  罗炳辉同志早年参加滇军。一九二六年参加国共合作后的北伐战争,曾在朱培德部任营长。后被编遣,到吉安任靖卫大队长,亦叫“八乡联防”。我与河南老乡王麟章也分别在朱培德部下参加北伐革命。我任班长,王麟章任特务营长。

  一九二七年,  “四·一二”事变后,蒋介石实行“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漏网一人”的反动政策,在军队中凡被认为有“通共”嫌疑或不满言论的,统统被关押或杀头,轻则遣散。王麟章被遣散后,到吉安找到了罗炳辉同志,他俩是拜把兄弟,便住在罗炳辉同志那里。我被派出差,也被五花大绑送进江西清江县监牢。坐了牢我还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在牢里,每天都见一些人被拉出去枪毙,我们囚牢的一些人便想:与其让他们轻轻易易拿去枪毙,不如拼死,于是商定越狱逃跑。一天,我们作好准备,我一铁棒将前来关大门的狱卒打倒,我们趁势冲出了牢门。经过许多困难和曲折,来到吉安,碰到了王麟章,他把我介绍到罗炳辉同志那里,我们三人在一起交谈后,知道是同样的命运。罗、王留我在那里,我先不干,说:“当兵得到的就是这个下场,我死也不当这倒霉兵了。”那时罗炳辉同志已经有了起义的打算。王麟章也是赞助的。罗炳辉同志见我诚实,苦劝我说:“兄弟,你不当兵有其他生路吗?象我们这些光棍汉,在哪里都是受欺压,前两年闹北伐,以为革命会成功,劳苦大众有出头之日了,哪知蒋介石翻脸,杀共产党,欺压人民。就是在他的军队里,也容不得我们,才落得这样下场。我们都是异乡人,为何聚在一起受这苦?还不都是这不平的社会造成的嘛!现在看得清楚了,只有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才是为干人撑腰说话,替干人打天下的。我在靖卫大队不过暂且安身,蒋介石反动派逼我们上梁山,我们不如合计合计,痛痛快快干它一场,为我们受苦人争口气,也不枉做个硬梆梆的男子汉。”王麟章也在一旁劝说我。我见他们说得有理,软下心来,留在罗炳辉同志身边了。

  平时,罗炳辉同志处理军务。一有空时,我们就在一起聊天。从接触中,我发现罗炳辉同志虽任国民党靖卫大队长,但他对敲榨、勒索、欺压老百姓的行为看不惯。上面命令他带靖卫大队打红军,他嘴里不说什么,行动上消极应付,有时捉到红军,他给放了。那时,我不知道罗炳辉同志与共产党有无联系,从他个人品质上讲,我觉得他正直公道,铁面无私,肝胆照人,见义勇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互相都很信任。后来才知道他在起义前几月,就已经秘密加入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罗炳辉同志了解到附近县的民团和红枪会中,有不少河南人,他派我去做兵运工作,以同乡关系动员更多的人响应或参加起义。同时他还计划把吉安附近二十多个县的靖卫大队串通,争取更多的人起义参加红军。

  我首先到离吉安几十里路的吉水县,这里有一个靖卫大队住城里,四百来人。除此之外,城里还有靖卫一队,加上住丁岗、吾江的靖卫二队、五队,又有三百来人。在吉安、吉水、永丰、夏江交界处的吉水县三曲滩,还住着国民党的游击大队,大队长叫杨必恭,云南人。我分别找到他们领头的说明罗炳辉同志的意图后,他们都纷纷表示支持。住在丁岗、吾江、水南、自沙一带的红枪会,工作较为难做,其中多数人是从河南逃荒去到那里安家落户的,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组织了红枪会,受国民党利用,与红军作对。分析了红枪会的组织状况,决定还是大胆去做工作。通过做工作,红枪会表示,靖卫大队起义,他们不干涉,保持中立。我把情况报告罗炳辉同志,他充分肯定了我的成绩,给予表杨和鼓励。

  那时,江西省主席换成鲁涤平,他是蒋介石的嫡系。蒋介石派出前敌总指挥张辉瓒到江西打红军,派敌旅长陈光耀到吉安。因罗炳辉同志有“通共”嫌疑,在起义前几个小时,一个队长又逃跑告密,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罗炳辉同志毅然提前起义。

  那天夜里,天黑沉沉的,罗炳辉同志命令紧急集合,全大队五百来人集中后,他说:“今夜有紧急任务,全队出发,快速前进!”起义队伍开始了急行军,一路经值夏、陂头等地到新圩,赣西南特委书记刘士奇和李文林等负责同志已等候在那里,他们热情地欢迎我们。刘士奇同志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你们冒着生命危险起义参加红军,我代表赣西南特委对大家表示热忱的欢迎和亲切的慰问。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中国工农红军的战士了,在共产党领导下,为穷人闹翻身求解放,英勇作战!”刘士奇和其他同志讲完后,罗炳辉同志热泪盈眶,代表大家表示了决心。

  会后,战士们把国民党的帽徽撕掉,换上了红军的领章帽徽。起义部队编为江西工农红军独立第五团,罗炳辉同志任团长,王麟章任副团长。苏区人民热烈欢迎我们参加红军,召开了欢迎晚会,演剧唱歌,唱《送郎当红军》和《十骂蒋介石》,晚会上群情激奋,气氛十分热烈。

  起义不久,罗炳辉同志率部在赣江边打第一仗。南昌派出一个警察大队到吉安,住在水东防守和监视红军的行动。那时红五团活动在陂头一带。罗团长说:“这是国民党安在我们身边的一颗钉子,要坚决拔掉它。”一天上午,罗团长率红五团悄悄地包围了警察大队,他大喊一声“杀!”就带头冲向敌阵,战士们都跟着他冲杀过去。敌人被杀得鬼哭狼嚎,只顾逃命。可前面是滚滚奔流的赣江,后面是红军,敌人走投无路,除击毙的外,全部当了俘虏,四百余名警察无一逃脱,这一仗打得很出色,震动了南昌,老百姓争相传颂。苏区群众纷纷慰劳,他们把好吃的东西送给罗炳辉同志和部队,领导机关也给予他们表扬和奖励,罗团长说:“我们才当红军,没有做出啥子贡献,领导就给我们表扬奖励,今后要多打几次胜仗,感谢领导对我们的表扬和奖励。”

  接着,罗团长率红五团三次攻打万安县。该县在赣州方向,离吉安二百四十里,属吉安府管,有城墙保护,难以攻入。第一次攻打前工作不够深入,群众受反动派欺骗宣传,说红军红眉绿眼,吃小孩,受骗的群众很害怕我们。因未得群众支持,第一次打万安城进展不大。

  总结第一次的经验教训,罗团长派人事先侦察敌情,深入群众做宣传发动工作,让群众了解我们,帮助我们。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红五团又攻打万安,我军英勇顽强,攻进城里,两百来人的警卫团招架不住,只好逃跑,罗团长一面命令追击,一面安抚群众,令我带部分战士砸开监狱,放出无辜被害的乡亲。被害乡亲哭诉反动派残害他们的罪行,当他们知道我们是红军时,万分感激地说;“红军真好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些年轻人当即报名参加了红军。

  红五团打下万安后即撤出,敌人又占领了万安,于是第三次攻打万安。那时已经寒冬腊月,大雪纷飞,返回陂头经东固九寸岭时,面临悬崖峭壁,已无去路,罗团长带头滚雪坡而下。

  一天,罗团长对我们说:“毛委员从福建来了,大家集队请毛委员讲话。”我问:“哪个毛委员呀?”团长说:“毛泽东呀!”这个响亮的名字我已经听到很久了,都说朱毛红军了不起,早就想见到他了。听说毛委员要讲话,我又惊又喜,迫切地等待着。我心里想:毛委员是个大人物,大概是坐轿子来的吧!穿的也一定很好。我站在排头第一,正想着,突然罗团长喊:“立正!现在请毛委员给我们讲话。”原来毛委员站在我背后,他高大魁伟,走到队列前,我才见他穿的黄棉衣背后有两个洞,还未来得及补好,裤子也补了疤,穿的一双胶鞋也快烂了,梳着一个大背头,显得很清瘦,全然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明亮,一看到这情景,惊奇得我伸舌头,瞪眼睛。我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穿的竟跟普通战士一个样。这时我才深切感到:共产党、红军上下一致,官兵一致,长官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真是名不虚传。

  毛委员声音清晰而明亮。他说:“同志们,知道你们起义,到红军来了,我们很欢迎,很欢迎呀!你们辛苦了,据说最近还打了不少胜仗,你们不错,是值得称贺的。”接着又说:“我们红军很苦,每天吃五分钱的伙食,穿的也很差,大家是见到的了,反动派卡我们的脖子,人民群众也很苦,我们只有到敌人手中去拿。”毛委员问:“大家怕不怕苦?”一片响亮的回答:“不怕苦!”“能不能战胜困难?”毛委员又问。又是响亮的回答:  “能!”

  气氛很活跃。毛委员面带笑容继续说:“同志们,蒋介石反动派同帝国主义串通一气,不消灭红军他们不解恨,蒋介石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就偏要生存,偏要发展壮大。我们还要打仗。现在,有个国民党的唐云山独立旅跟在我们屁股后头追,我们走他们也走,我们停他们也停。这个祸胎迟早要给打掉。这个旅原属冯玉祥部下,北方人,个子大,能打能拼,吃面粉,吃不惯包谷大米,爬山不行,地形又不熟,我们有许多有利条件足以消灭他们。”继而毛委员转为辛辣的讽刺口吻说:“他们在我们后面跟了这样长一段时间,也很辛苦了,叫他们休息休息,快过年了嘛,让他们也好好过一个年,然后再去迎接他们……。”战士们在队列里不敢放声大笑,却有不少悄悄地笑了。下来后纷纷议论毛委员的话讲得好,句句讲在战士心坎上。

  不久,红五团与江西红军独立第四团合并为红四团,罗炳辉同志仍任团长。短短时间内,罗炳辉同志连任旅长、纵队司令等职,直至一九三○年伍仲豪同志牲牺后,他继任红十二军军长。

  自毛委员那次讲话后,我被调进办在上福田陂下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分校。先当助教,后当教员,教军事常识,练瞄准、刺杀。毛委员兼任校长。李天柱同志任教育长,后由陈奇涵同志继任教育长。

  一九三○年春,毛委员、朱总司令亲率红军攻打唐云山,罗炳辉同志所部从一个方向进攻,打得英勇顽强,将唐旅包围在值夏附近的一个山头上,除击毙的夕卜,一千多人当了俘虏;缴获许多武器弹药。唐云山化装逃跑了。全歼唐旅,军威大振。这是吉安起义后罗炳辉同志率部参加打的第一个大仗。

  罗炳辉同志任十二军军长后,在毛委员、朱总司令统一指挥下,几次率部参加了打吉安,击溃陈光耀、邓英等部,战功卓著。

  那时,红军中的游击习气还较严重。罗炳辉同志任红五团团长后,曾集队讲话,要求战士集合迅速,持枪立正,头不偏斜,帽不歪戴,扣好钮扣,不敞胸露怀,蚊虫叮咬,身不动摇,目视前方,洗耳听好。待罗团长讲完后,一个来自红军游击队、学生出身的参谋长接着讲话。他针锋相对地说,难道打仗时要先立正站好,作了这些要求才开始打么?我们红军不需要这样多约束。团长好气又好笑,同志们听了也觉好笑,这哪里象指挥打仗的样子。在他看来,罗团长要求的似乎仍是“白军”的一套。罗团长说;“军队不要纪律能行吗?毛委员、朱总司令还为红军制定了个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没有纪律,就是乌合之众,古今中外战争史上,没听说不要纪律的军队能打胜仗。”后来,他找朱总司令谈了想法,朱总肯定了罗团长的做法是正确的,批评教育了这个参谋长。

  几次反“围剿”期间,我因在红军学校和工作调动频繁,在罗军长身边的时间少了。只知道十二军在几次反“围剿”期间打了不少漂亮仗。

  长征前夕,罗军长已经是九军团的军团长了。我因负伤住院,罗炳辉同志来看望我、安慰我,对我说:  “我们最近要出发了,去开辟新的地区,你安心养伤,听从组织安排。”我流着眼泪说:  “军团长,你不能丢下我呀!我要与你们一道去。”罗军团长说:“你的伤还未好,昨个走得动呢?如果抬着你走,牵累战士,你也不忍心呀!同志,就安下心来吧!”罗军团长说得那样亲切,那样诚恳。从称“兄弟”到称“同志”,他把我领上革命道路,我同首长熬过了多少日日夜夜,有多少难忘的往事啊!现在要分手了,我怎么不难过呢?我真想放声痛哭,我强忍着泪,默送军团长走出病房。此后在陈毅同志领导下,参加了华南一带的三年游击战争。

  抗日战争时期,我又有幸到新四军,在罗炳辉师长领导下工作。日寇投降后,罗师长北上山东,我们又分手了。

  罗炳辉将军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当我得知罗炳辉将军逝世的消息时,心情万分悲痛,我将化悲痛为力量,为建立光明的新中国而奋斗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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