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一九三三年由五军团调九军团，先任团的特派员，负责军团的警卫工作，之后到三十二军任军特派员。在九军团时，罗炳辉军团长曾给我们讲述他在少年时不堪遭受压迫欺凌，愤然投滇军，参加北伐以及吉安起义的情况。

　　罗将军的感人事迹很多，他英勇无畏的高大形象至今还活现在我的脑海里。

　　挑盐

　　“九·一八”事变后，红军宣言北上抗日。蒋介石对抗日进行百般阻扰和破坏，但我军抗日决心始终不变。军委确定七军团先行北上，九军团奉命护送七军团过闽江。到樟湖坂镇，护送任务就完成了，休息一天。就在这时，战士们见江中来了汽艇，便问：“军团长，江里来的什么船?”罗军团长用望远镜一看，说：“这是国民党的洋船。”并命令作好战斗准备，以武力胁迫洋船开过来。船靠岸后，发现装有不少布匹、食盐、衣服和武器等军用物资。军团长下令没收，以装备部队。

　　军团长见到食盐后特别高兴。他立即对部队进行动员说：“同志们，蒋介石反动派卡我们的脖子，红军和苏区人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上盐了。今天，每个干部和战士，都要担一担盐回去。我们要想到中央，想到红军总部，想到毛委员、朱总司令，想到广大红军战士和苏区人民。因此，这盐巴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希望每个同志尽最大努力挑盐，力大的自觉拣重的挑。途中还要准备与敌人战斗，只要没牺牲，我们就要把盐巴挑到中央苏区。”

　　昕着军团长的动员，红军战士心里都热辣辣的，大家争先恐后抢挑重担。我带着收容队，也担了七、八十斤。军团长以身作则，拣一担重的挑着，与同志们一道走。大家见首长都吃得苦，劲头就更大了。

　　樟湖坂离福州不远了，可离中央苏区则有千里之遥，道路崎岖难行，又常常与敌人遭遇。敌人袭击，我们放下担子就跟他们拼，打跑了敌人又挑着担子赶路。在这种困难条件下，同志们累得大口大口喘粗气，汗水湿透了衣服，脚跑肿了，肩磨破了，但仍振作精神，忍着疼痛和饥饿，挑着担子赶路。罗军团长身体很胖，挑上八、九十斤的担子健步如飞。累得汗流满面了，他还开几句玩笑，逗大家乐。同志们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不论有多大的艰难困苦，一定要把盐挑到中央苏区；一定要让中央和总部首长，让广大红军战士和人民群众尽快吃到盐。经过同志们的艰苦努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军委和总部首长看到盐十分高兴，表扬九军团，有全局观点，机动灵活，能吃大苦耐大劳。

　　我们军团长为了革命利益、人民利益，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他的胸怀坦荡，无私无畏。

　　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全

　　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开始后，九军团负责断后，与五军团交替掩护主力前进。渡湘江时，蒋介石派重兵前堵后截，天上飞机轰炸，十万部队过浮桥，处境十分困难。三、五、八、九军团先打开一条通道，让中央纵队和一军团过去，又在两侧作甬道式的掩护，与各方面来的敌人展开激烈的战斗。罗军团长坚定地说。  “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把敌人顶住，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保护先头部队渡过湘江。”军团长带着部队左冲右杀，突破了敌人的几道封锁线，但部队损失很大。

　　红军进入贵州后打下了遵义。九军团占领湄潭，并奉命驻湄潭，堵击追敌，保卫中央开好遵义会议。遵义会议批判了王明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确立了毛主席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遵义会议的光芒照亮了指战员们的心。给指战员们传达会议精神时，罗军团长和蔡树藩政委都讲了话，干部、战士无不欢欣鼓舞，表示要坚决拥护遵义会议所作出的一切决定，坚决拥护毛主席的正确领导。

　　会议结束后，军委电令九军团撤出湄潭，到娄山关接替一军团防线。敌人几次猛攻娄山关，我军都坚决顶住。不管敌人加派多少军队，增加多少武器，我们都不退缩。军团长打电话问总部：“毛主席离开遵义没有?”回答说：“毛主席还未走。”罗军团长便急忙赶到第一线，鼓励大家：“现在毛主席未离开遵义，党中央、军委和总部也还在遵义，我们要顽强战斗，拼死顶住敌人。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保住阵地，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安全。”敌人的多次冲锋都在军团长的亲自指挥下击退了。中央转移后，电令九军团不要再进遵义城，抄小路跟上主力。

　　九军团渡过金沙江跟上主力后，迅即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行进在荥经、天全和雅安间的狭小山地内，往西北行进。天全城驻着川军刘文辉的教导师，东西也有川军重兵堵截，南面是大渡河，西面是大渡河上的泸定桥，因阻挡追兵，主力部队过完时就炸毁了。这样，九军团东、西、南都无法前进，只有绕道北进。这一块狭小地区，人烟稀少，供给存在严重困难，部队处于饥寒交迫的境地，只有突破天全往北才有生路。军委命令九军团星夜夺取天全。

　　罗军团长在执行任务的路途中突然病了，这里道路崎岖，不能骑马，战士们要抬他，他坚决拒绝，以坚强的毅力坚持和先头部队一起前进。这无声的命令，给战士们很大鼓励。他还给干部战士作紧急动员：“总部命令我们星夜夺取天全，这是一个事关重大的战斗任务。成败与否，关系到党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安全，关系到全军的安危。我们每个共产党员，每个革命战士都要不怕流血牺牲，不惜任何代价去占领天全。”军团长带病指挥，一举打败刘文辉的教导师，夺了天全，红军又浩浩荡荡前进了。

　　远离主力  单独作战

　　中央原想留下九军团在云、贵、川建立革命根据地，但看到蒋介石重兵追击，恐我军立足难稳，便仍令九军团渡乌江随主力前进。部队日夜兼程，到达乌江，桥被炸毁，部队过不去，又与中央失去联系，九军团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见军团长心事重重，常常紧皱眉头考虑问题，好象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一天，我问他。  “军团长，你病了吗?”他说：  “我没有病。”过两天，我见军团长高兴了，正待要问他，他就对我说。  “已经与中央取得联系了。前几天你问我，我咋个好给你说呢?下面知道我们与中央失去联系，情绪就要波动啦!”

　　从乌江撤回黔北的途中，我军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罗军团长与政委何长工等同志研究后，决定由何政委带着军部机关隐蔽；军团长带部队埋伏待敌，等敌人进入埋伏圈后，给予猛烈回击。战斗打响后，何政委命令军部机关参加冲锋。我带着教导队、新兵营、特务连向敌冲锋。我军奋勇杀敌，敌人败退。有一个排三十多人直杀到敌人指挥部，和敌人肉搏。军团长从望远镜中看到，只剩三人与敌拚了，又倒下两个，剩下一人还在拚，最后全部壮烈牺牲。军团长流着热泪，十分沉痛。

　　九军团远离中央，单独行军，指战员中有一些悲观情绪，但在军团长坚定不移的信念的感召和对党对人民赤胆忠心精神的鼓舞下，提高了革命斗志。在军团党委统一领导下，指战员们捏成一个拳头，跟敌人展开顽强的战斗。

　　长征经过东川、宣威等地，军团长通过他在滇军时期的一些特殊关系，大力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稳住民团，未与我发生大的冲突。没收土豪的食盐、火腿等物，除武装自己外，大量散发给老百姓。开仓济贫后，穷苦人民十分拥护红军。许多青年积极参加红军，东川等地就吸收了一千多人参加。在欢迎新兵的大会上，军团长用他的云南口音说：  “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是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为解放干人(即穷人)的革命队伍，我们这几天的行动，大家看得很清楚。”接着他又说：“青年们踊跃参加红军，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但是，参加红军是要吃苦的，要流血流汗的。既然到了革命队伍，就要有吃苦耐劳、流血流汗的思想准备。同志们，为了让天下干人过上好日子，我们要英勇奋斗。”

　　到金沙江边，有的新兵动摇了，个别的还开了小差。对此，军团没有简单地处罚了事，而是进行思想教育。罗军团长对新战士们说：  “你们参加红军时就说过，要作好吃苦耐劳、流血流汗的思想准备。红军不同于蒋介石的军队，不拉丁，不派款，不强迫。不愿跟红军走的，可以公开提出，让你们回去。云南也有党的组织，你们还可在云南搞革命；愿跟我们走的，就要树立信心。无论留与走，都取其自愿。不过大家得想想，如果都考虑自己，而不考虑中华民族和人民大众的利益，能够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红军闹革命吗?不赶走帝国主义，不打倒地主资本家，我们干人就永远受剥削、受压迫、受欺负，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我们的父老兄妹、妻子儿女还在受着苦难，我们能忘记吗?我们中华儿女，要有骨气，不能在反动派胯下过日子。当逃兵是可耻的。”军团长的讲话具有震憾人心的力量，大家深受教育。一些动摇的新战士，下决心北上，再没有人提出要离开红军了。军心稳定，大家一鼓作气，渡过了金沙江，赶上了红军主力。九军团上交不少军饷，又扩大了队伍，受到中央军委的表扬。

　　严峻的考验

　　与四方面军会合后，红军分为左、右两路军北上。九军团分在左路军，归张国焘指挥。毛主席率领右路军按中央决定翻雪山过草地北上了。左路军进草地不久，张国焘就停止前进，强迫部队南下。朱总和刘伯承等同志也被强令返回。张国焘组织伪中央，公开分裂党、分裂红军，反对党中央，到处进行反动宣传，造谣说：“毛主席带部队‘逃跑’。”张国焘的所作所为遭到广大干部战士的反对。五、九军团跟随毛主席时间长，最了解毛主席，所以反对张国焘分裂的罪行尤为激烈。张国焘要朱总表态，朱总说：  “我是共产党员，在北上抗日这个问题上，我只能表一次态，举一次手。我在毛儿盖会议上已经举手赞成党中央北上抗日的主张是中央全会一致同意的，包括你张国焘在内，现在你要叫部队南下，我不赞成，你要另立你的中央，我更不能举手。”

　　朱老总由于反对张国焘的阴谋活动，张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竟然解除了朱老总的警卫、马匹等。那段时间，罗军团长心情也很沉重，对张国焘的分裂行为很反感。一天，朱总怀着沉痛的心情到九军团看望指战员，罗军团长请朱老总讲话。“总司令，你给大家讲讲形势嘛!”朱总说：“现在不是讲形势的时候了，我的警卫人员、马匹都没有了。目前情况很坏，有人要另立中央，把红军带向邪路。但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是好的，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是忠于革命的。”朱总接着说。“搞阴谋诡计的人迟早要暴露，乌云遮不住太阳。你们要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千万不要与四方面军的同志发生冲突，一定要搞好团结。”

　　朱总谈到他自己时说：“我的军权被剥夺了，可是革命信念和革命意志夺不去。我们总归要到陕北，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有人提出把五、九军团打乱重编，变番号。朱老总说：“我的意思不能打乱编制。五军团是宁都暴动的有功部队；九军团是土生土长、硬拚硬打炼出来的，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战斗集体，不能变。”但是张国焘不顾朱老总和广大指战员的反对，还是从五军团里调走了几个团，把九军团的番号改为三十二军，只是主要领导人没有变。罗军长含着激动的热泪，要大家好好记住总司令的话，对大家说：“大家一定要顾全大局，增强团结，受委屈也不要紧，我们终归要回到毛主席身边，跟着毛主席走正确道路。”

　　张国焘把九军团放在后面，他命令九军团在一个要道上守三天，让主力前进。罗军长虽然也执行命令，但深知张国焘的险恶用心。他对大家说：  “上级命令我们在此守三天，我们一定守住。我军在江西和长征以来从没有拉过稀，要发扬我们百折不挠的精神，万众一心，消灭敌人，守住阵地，保存自己。”我们坚守了三天，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表现了我们顽强的战斗精神。

　　不久，贺龙同志率领二方面军与左路军会合。经过朱总、贺龙、任弼时、刘伯承等同志的坚决斗争，张国焘不得不同意继续北上。三十二军归二方面军，仍在后面。大家听说要到陕北，情绪十分高涨。第二次过草地，历尽千辛万苦。前面的部队把树皮草根吃光了，我们连树皮草根都没吃的。罗军长始终鼓励大家。走出草地就是胜利。终于，过完了草地，到达陕北。一方面军来接我们。紧接着，我们又参加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仗——山城堡战斗。三十二军终于回到了党中央毛主席的怀抱，经受了严峻的考验。

　　罗炳辉同志为人忠厚，光明正大，拥护党的领导，拥护毛主席，对党对人民的事业无比忠诚。九军团常打游击战，单独活动多，多次遇到危险，都因他的坚定沉着，指挥有方，转危为安。当有人对革命表现出悲观情绪，纪律涣散，士气不振时，他象巨人一样站在大家面前，既做说服教育工作，又以钢铁般的纪律严格要求，更重要的是他身先士卒，言传身教，与大家同生死，共命运。同志们都有一个信念；只要罗军长在，就有部队在。

　　炳辉同志无私无畏，对重大原则问题不马虎，对党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正确决定，坚决贯彻执行，不打折扣，对错误的东西坚决抵制。张国焘分裂中央，分裂红军，对他软硬兼施，他顶住了，然而后来还要受到某种误解。炳辉同志始终顾全大局，从不因受到挫折或委屈动摇对共产主义事业的信念。他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