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罗炳辉同志，是一九三八年春天，他是奉周副主席的指示，从武汉来河南的。我当时在新四军第四支队第八团任团长，因部队刚从鄂豫边区红军游击队改编，所以正集中在河南信阳整训。罗炳辉同志传达了周副主席的指示，欢送我们开赴抗日前线。

　　炳辉同志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朴素的灰色旧军衣，腰上扎着宽皮带，还打着绑腿，穿着草鞋，是我们红军的标准形象。吃饭的时候，他和大家一起吃着简单的菜蔬，从不要别人的特殊照顾。如果不知他的底细，你简直不会相信他就是威震敌胆的红九军团司令员罗炳辉将军。

　　一九三九年，新四军第四支队第八团在安徽抗日前线扩编为第五支队，炳辉同志担任司令员，我任副司令员，从此以后，我们并肩战斗，成了生死与共的革命战友。

　　炳辉同志对党对人民无限忠诚，凡是党的事业需要他做的，那怕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一旦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能痛下决心坚决改正。炳辉同志给我讲过这么一件事：有一次，陈毅同志批评他，因为没有调查过，把事实弄错了，炳辉同志就火了。他当时正在吃饭，一怒之下把桌子也掀翻了。陈毅同志是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看到炳辉同志的行为并没有生气，他又回去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弄清了真相，又回来向炳辉同志认错。这一下可把炳辉同志感动了，他当即痛哭流涕，对陈毅同志肃然起敬。从此以后，他和陈毅同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服从陈毅同志的领导。直到病重时，炳辉同志还把自己的孩子交托给陈毅同志照顾和管教。

　　以后，新四军二师成立，炳辉同志任副师长，我任参谋长，我俩仍在一起战斗。我对他的高度原则性和尊重同志的职权非常佩服。那时候，部队的给养很困难，干部需要用的水笔和皮挎包就更不容易配发了。一些干部找到炳辉同志，希望他批一个条子，可他坚决不批。照理说，他是副师长，批了条子谁还不照办。但是他说，我批了条子就把主管同志的权夺了，这样做是错误的。以后，凡是有人找他批条子，他都要叫他们找参谋长。

　　对于自己的东西，他却毫不吝惜地送给别人。我去延安党校学习的时候，他想方设法叫我多带几个钱。因为那时特别困难，干部都是供给制，没有薪金，他又不能违背财经纪律，临走时，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津贴——几块花边银洋都给了我。他认为这些还不够，又把自己使用了多年的银筷和银勺都送给了我，还叮嘱我：万一路上发生意料不到的困难，可以变卖几个钱，临时解决一些问题。正如炳辉同志所预料的那样，在从延安回来的途中，因为通过国民党统治区，生活上遇到了困难，幸得银筷和银勺为我度过了难关。

　　从延安回来以后，炳辉同志还送我一把从日本鬼子手中缴获的指挥刀，作为勇敢作战的鼓励，这把珍贵的战刀一直跟我南征北战，我把它保存到今天。最近炳辉同志的老家——云南彝良文化馆的同志来采访时，我才含着热泪转交给他们，希望他们带回炳辉同志的家乡陈列展览，使大家永远纪念革命先烈，学习革命先烈的崇高精神，把全部力量用来建设我们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祖国。

　　炳辉同志对待学习和工作都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他给我谈起过他的幼年生活，由于封建地主的残酷剥削，炳辉同志从小就失去了读书求学的机会。到了革命队伍以后，特别是当了指挥员，需要有文化才能进行工作。他只好边工作边学习，边战斗边学习，在紧张的战斗空隙，他常常把书和本子摆在腿上，一边学一边记。尽管写得歪歪扭扭，但还是坚持记，据我所知，他写了很多笔记。

　　炳辉同志给战士作报告不依赖秘书，完全靠平时勤学勤记的资料，自己写个提纲，再根据提纲和资料给大家讲。但在宿营和作战时，参谋人员的责任是很重大的，他要求参谋人员写出宿营报告和作战方案，还要附上地图，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要严肃地批评和指出，他认为这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个战士的生命安全的大事，所以特别慎重和认真。

　　到了宿营地，炳辉同志常去检查战士的床铺和生活安排，问寒问暖，战士们都喜欢他。晚上他又冒着寒风和冰雪去查哨、摸岗，试探哨兵同志的警惕性。特别是听到有鬼子“扫荡”的消息，他去查哨的时间更多，自己有事不能亲自查哨的时候，他都布置参谋人员去查哨。如果哪个战士的警惕性差，武器被摸了，他就要喊来批评教育，直到哨兵真正认识了错误，对自己的责任充分明确了，才叫回去。

　　五支队刚成立的时候，基础很差，许多战士都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那时我们的军队都是这样，今天还是赤手空拳的农民，为了革命战争的需要，明天就拿起武器和敌人战斗了。有的人连子弹都不会装，炳辉同志就把着手教。出于对革命事业的高度责任心，他布置边打边训练，抓紧每一个战斗间隙，有时候竟让一些新战士跟着在战场上学习，学好了再上战场。这就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的部队经过不断的练兵和战斗训练，战斗素质迅速得到提高。平时的操练也是抓得很紧的，部队还没有进操场，他已经在操场等候了，直到操练完毕，他才离开操场。

　　我们的部队，就是凭着这种苦学苦练的革命精神和顽强的战斗作风，打败一个又一个号称强大的敌人的。在根据地无论是和日本鬼子或与广西顽军作战的时候，非要有过硬本领不可。战士们把这些顽军称做“广西猴子”，就说明这些顽军作战狡猾。我们曾经捉到一些顽军，当他们受伤坐在担架上的时候，还拉响未搜查出的手榴弹，炸伤我们的战士。但是，我们在罗炳辉同志的指挥下，不断战斗，不断总结，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炳辉同志除了打仗就是到群众中去作调查研究，常和老乡们一起聊天，发现群众的疾苦，就向地方党委和政府反映，帮助解决群众的困难。

　　每到一地，孩子们常常围在罗司令的身边，要罗司令给他们讲战斗故事，要罗司令教他们打枪。他们把罗司令的形象当作传奇故事讲，逢人便说，你看见过罗司令吗?高大得很呀，他骑上大骡子，能把骡子压弯腰，身上还挎着左轮手枪哩，可威武啦!

　　正当我们和美帝国主义武装下的蒋介石反动军队作殊死斗争的时候，不幸被疾病夺去了炳辉同志宝贵的生命。

　　我们的战士想念炳辉同志，根据地的人民想念炳辉同志，孩子们想念罗司令。

　　炳辉同志虽然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但他的彻底革命、一丝不苟的精神却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他在战场上历尽艰危，创建了不朽的功勋，在他的一生中，他对人民已经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用自己的全部行动，实践了他为解放劳苦大众的崇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