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求是的一生
    ——再读《郭述申纪念文集》
    作者:易繁                
来  源:    《怀念与继承——纪念郭述申诞辰一百周年》                日  期:    2004-05
  

  郭述申是在革命队伍里奋斗了70年的老共产党员,翻阅他的文集,他在历史关头,在重要问题上,都能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办事。尽管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遭受打击、撤职、降级,甚至有被杀头的危险,但是他始终不渝地坚持下来。历史证明他是那种无私无畏,坚持真理,明辨是非的人,他的高大形象应该传承后世。

  在“左倾”的肃反政策下敢于实事求是地保护干部

  1932年1月,郭述申在鄂豫皖根据地担任皖西北道区委员会书记(相当于现在的地委书记),正值王明“左倾”路线统治之际。在郭老还没有到达皖西北之前,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张国焘在根据地进行肃反扩大化,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仅1931年9月至11月,就肃掉了2500名红军指战员,接着在地方上也展开了肃反,错杀了大批革命干部。皖西北地区在10月份就已逮捕100余人,可是张国焘等人还认为“肃反不力”,派陈昌浩到皖西北督导,将特委书记方英的职务撤掉,把特委改为道委,任命王平章为书记,又调七十三师来协助肃反,先后错杀了干部战士达千余人。郭老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来到皖西北任道委书记的。他接手工作后,感到问题严重,并说这简直是乱来,因此在肃反问题上没有执行省委的错误指示,并想方设法减少过去所造成的损失。1933年2月,皖西北道委接到鄂豫皖省委的指示,要把在皖西北工作的干部夏玉华予以处决,指责她为反革命,她的丈夫胡明正在鄂东北已经被处死。郭述申接到指示后,立即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夏在皖西北的红二十七军曾任政治部副主任,现任第j三路游击师政治部主任,工作积极,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郭老一面如实反映情况;一面抵制错误决定,使夏幸免于难。为此他遭到省委有“放松肃反工作的危险”的指责。

  1934年8月,鄂豫皖省委认为皖西北肃反不力,派常委高敬亭到皖西北督导肃反工作。高来到皖西北以后,从主观上认为肃反工作开展不起来是由于领导上右倾,为了很快出成绩,就搞“逼供信”,使一名副营长胡说乱咬,把道区指挥部指挥吴保才、红八十二师师长江求顺、赤城县委书记高开文、赤南县保卫局长曾照瑞等党政和红军的一些负责人都指控为反革命,高既不分析,更不调查,就责令道委立即逮捕他们。郭老对这种轻率做法极为反感,同高争辩说,他们都是经过战火考验的领导干部,不可能是反革命,你也没有他们是反革命的任何证据,不能根据一个人的口供就逮捕他们。高虽然被说的哑口无言,仍强词夺理,反而污蔑郭右倾,对肃反不积极。郭老不顾压力,抵制了错误决定,保护了这些干部,使他们暂时免受杀身之祸。不久,由于省委书记的偏听偏信,只听信高敬亭的片面汇报,也一味指贵皖西北工作有问题,不执行肃反政策,郭述申是“机会主义最主要、最明显的代表”。于是在1934年9月,被撤销了省委常委和皖西北道委书记的职务,降级使用,到红二十五军政治部宣传科当科长。郭个人虽然受到了委屈,但是历史的发展证明了他的正确,最终是实事求是的精神得到了发扬。

  在“大跃进”时期一再公开倡导实事求是

  1958年,全国实行“大跃进“,为了体现“跃进”的大好形势,有些地区弄虚作假,把人的主观能动性无限夸大。当时报纸经常刊载一些夸大的不切合实际的数字,什么一亩地产出七、八千斤小麦,什么一亩水田收获万斤以上的稻谷等。这种虚假宣传造成恶性循环,你今天放了一颗5千斤的卫星;明天我就放一颗万斤卫星。全国一时兴起不顾客观的可能性、一味的盲目夸大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宣传。对这些脱离实际的宣传,使老共产党员郭述申心急如焚,凭他在党内三十余年的领导经验,看出这些宣传水份太大。作为旅大市委第一书记,当他看到在大连的报纸上也不断的宣传一些不切实际的报道,他决定采取措施制止和减弱这种宣传势头。先是一再提醒《大连人民日报》的主要负责人,要注意不切实际的报道,要多到实地调查研究,查实后再作报道。又说,作宣传工作的人,要对人民负责,头脑务必冷静,不能跟风行事。1959年初,他委托市委候补书记徐树贵到报社召开编委会,总结这一时期报纸在宣传中出现的问题。报社编委会根据市委的要求写了一份总结材料,上报市委。但是全国都在“跃进”之中,不可能完全扭转旅大地区的不切实际的宣传倾向。于是在旅大召开的第二届党代会上,郭以第一书记的身份,作了题为《提倡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的报告,主要是针对当时的情况,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阐明了一些带根本性的问题。为了在更大的范围内,影响干部和群众的认识,于是在7月1日,纪念党的38周年诞辰之际,将报告的精华浓缩成文章,仍以((提倡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为题,以《大连人民日报》的社论形式刊出,在一片弄虚作假声中,如同惊雷乍起,对旅大人民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

  在这篇社论中,针对当时出现的问题,从理论上正面地阐明了一些基本思想:首先讲到正确的工作方法,“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正确的认识客观实际,并能正确地改造客观实际的方法。也就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实事求是四个字。”实事求是是党的思想路线,也是党的工作作风和工作方法,这本来是党内都知道的基础知识,可是在“大跃进”的年代里,偏偏就忽略了这些重要思想。主要是头脑发热,忽视了中国的国情,过高地估计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由于不能从客观实际出发,就不可能制定正确地决策,自然也就在全国出现了极不正常的现象。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大力宣传从实际出发、讲求实事求是,是当时唯一清醒头脑的有效措施。社论强调,实事求是是做好每一件工作的先决条件,离开了实事求是,是绝对达不到预想的目的,我们这几年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发扬了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的结果”,我们出现的任何错误正是远离实事求是所造成的。因此,我们“要学习辨证唯物主义,要学习正确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要研究社会主义经济规律”。

  其次,社论指出,人们在改造客观世界中并不是完全被动的,是能够发挥出人们的主观能动性的,但是“主观能动性必须同客观的可能性结合起来”,才不会变成不顾客观实际的蛮干。社论针对1958年“大跃进”中的一些说法:“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明确指出,这是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错误论调,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郭在社论中说到,尽管这些话“对于解放思想起了一些积极作用,但是这些话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事实上不可能想到的事情都能做到。不存在客观可能性的事情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又说,这些说法实质是宣扬“可以不讲条件,不分析条件,把主观能动性夸张到不适当的程度。”离开了客观的可能性,引导人们的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要明白,“我们提倡敢想敢说敢干,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目的在于破除人们思想中的不科学的东西,解除人们的思想束缚,使人们敢于思考,勇于实践,探求真理。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违反客观规律去盲目蛮干,都不可以把科学和真理也当作迷信去破除。”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下,敢于说出这样犀利而明确的观点,是需要胆识和勇气的。

  第三,共产主义不是一个早上就能建设起来的,“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一定要同实事求是的精神结合起来”。郭在社论中说道,“我们是共产主义者,我们的理想是很远大的,我们的事业发展前途是无限的,但是我们的工作应当是脚踏实地,深入细致,实事求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一个早晨就把社会主义建成,这只是一个天真的愿望,但是这个愿望却缺乏客观的可能性,因此就成了不能实现的主观空想。”告诫共产党员,党性就表现在“诚诚恳恳实实在在,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虚假”,“要敢于坚持真理,不要‘看风’说话,事实怎样就怎样说,有几分就说几分”。这些鲜明的观点对头脑发热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清醒剂。在当时敢于公开说出这么透彻的语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第四,社论指出,今后我们要遵循的基本工作方法就是毛主席倡导的“一条叫做‘多谋善断’;一条叫做‘放手发动群众,一切经过试验…。多谋就是遇事多同群众商量,多倾听各方面的意见,“不仅要注意听多数人的赞成意见,也要注意听少数人的反对意见”,只有“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党内外群众的各种意见”,才能“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客观事物发展过程中的各个侧面”,才有可能作出正确的决定。“在去年大跃进中也出现了忽略一切经过试验这一方面的情况”,“结果把某些合理的规章也破坏了”,影响了生产和工作的正常秩序。

  当时全党都在“大跃进”的鼓噪下,各级干部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恨不得明天共产主义就能实现才好。郭老的这篇社论,正象一声春雷响彻在大连的上空,震撼着干部的心灵。但是在当时大气候的影响下,有些干部还不理解,反以为郭述申过于保守,同当前的政治形势不搭调,对社论的反映不以为然。显而易见,属于全局的倾向,也‘不是少数几个人就能扭转过来的。但是历史是无情的,历史证明了郭老的理论修养和洞察力,证明了郭老的勇气和无私的心胸。四十几年后的今天再来阅读这篇社论,仍然是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的。

  此后郭老并没有停止对于实事求是的宣传,在市委会议上讲,在干部会议上也讲,他一再告诫干部,“近几年来,我们在建设中所犯的错误,一个是脱离群众,一个是脱离实际,这都是主观主义的表现,都是同马列主义思想相违背的,同毛泽东思想相违背的。”(《文集》下卷164页)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提高认识,“要学习好,必须学会思考问题,不思考问题或不善于思考问题,都是搞不好工作的。”(同上)后来又一次讲到,主观主义要不得,一定要强调调查研究,“看一个干部的思想方法是不是正确,就要看他是不是有调查研究。主观同客观世界相矛盾时,解决它的最好办法就是调查研究,不进行调查研究,或者调查研究得不仔细,就一定有主观主义。”(《文集》下卷173页)

  三年困难时期敢于说真话,办实事

  三年困难时期,旅大地区的重灾区的灾民挣扎在死亡线上,吃槐树花、吃代食品,出现了浮肿现象,有些灾民连这个也还吃不上。当郭老知道后,满含热泪地说,老百姓受苦了。他决心要解决灾民的生存问题,深入基层,积极寻找解决的办法。有一天到新金县视察工作,发现这里有的地区给重灾户分了一点地,种些白薯以度难关,当地灾民称“救命田”。郭老及时召开灾区领导人会议,请新金县委书记介绍经验,他当即拍板在重灾区进行试验和逐步推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是要冒对抗党的政策的风险,因为正是在全党反对“右倾机会主义”之后,有些干部对当时出现的严重局面都不敢面对,更不要说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郭老敢于从实际出发,支持试验分田到户,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当然这也成为后来他被批判和被撤职的一个原因。

  这时的运动频繁,经常是一些干部在莫须有的罪名下挨整、受批判和受到不公正的处理。1961年,仅大连的一个长海县就有23个重要干部被逮捕,有县长、组织部长、公安局长等。郭老这时虽然名义上还是市委第一书记,但是已经处于被批判的地位。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下,依然从始至终反对轻率的对待干部的问题,只要有机会,就一再强调要分清两类性质的矛盾,对人民内部的问题,要着眼教育,按照团结、批评、团结的方针,把问题搞清楚。尤其强调在审查领导干部的问题时,市委主要负责人一定要同他们多接触,定期找他们谈话,这样既能了解情况,又能相互交流沟通,他强调谈一次不行谈二次,二次不行三次,绝不能草率定性,我们要对这些干部负责的。在处理干部时,一定要从实际出发,问题调查清楚再定性,根据问题的性质再处理。结果遭到辽宁省委的批评,说旅大市委主要领导人在原则问题上斗争不积极。旅大市委有些领导人,也认为郭老是严重右倾,丧失立场,敌我不分。当时他的处境_十分困难,上有领导的批评,下有同事的反对,势单力孤,但仍一面坚持自己的意见,一面想方设法减少损失。终因跟风是当时的大趋势,而无力扭转局面。到1963年7月,遭到撤销一切领导职务的处分,被指责为犯了“严重的政治立场和组织原则错误”,并向旅大市和东北三省的党组织发出通报。

  郭老被撤职以后,参加四清,不久“文革”开始,又受审查,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得以平反,到中纪委任副书记,参与领导了平反冤假错案工作,他一再教育干部,这是一件严肃的工作,是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的大问题,要更加注重实事求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总之,郭老尽管为坚持实事求是而历经磨难,也曾遭人非议,但始终不悔。因为他知道坚持实事求是就是坚持真理,只有真理才是不可战胜的,才能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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