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不枯竭的遗产 |
| ——爸爸留下的无价之宝 |
| 作者:郭齐平,陈小榕 |
| 来 源: 《怀念与继承——纪念郭述申诞辰一百周年》 日 期: 2004-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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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爸爸一百周年诞辰之际,我们作为生活在法国的子女后代,希望用介绍我们自己的经历和人生实践及感想作为对爸爸的怀念。 一个忠心耿耿为人民解放事业奋斗了近七十年的党的高级干部,由于他一贯廉洁,克己奉公,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身边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即使这样他在遗嘱里还明确指示,要求将他同妈妈的全部存款中的一半约五千元,交给孝感市作为奖励中小学教师的基金。这就是我的爸爸郭述申。 我们兄弟姊妹谁也没有要继承父母物质遗产的想法,而我们每个人都继承了父母的一份取之不尽的宝贵精神遗产——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做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 爸爸既是一个慈父,又是一个严父。虽然公务缠身,但他对子女爱得极为深切,为了我们的健康,为了我们的学习、为了我们的成长,他付出了很多心血。他十分重视对子女健康成长的教育,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非常严厉的。但是在他一生的严教中,却从来没有用过粗言,更没有动过手。他教育人不仅是教育方法得当,重要的他把教育对象作为一个和他完全平等的人,抛开父亲和教育者的身份和我们平心静气的讲道理,启发引导,谈自己的亲身经历,挫折和成功,完全是以情感人、以理服人。 他最重要的教育方法是以身作则,潜移默化处处为我们在做人处事方面做出榜样。仅举一件生活小事。“文革”高潮期间,工厂停产,市场供应紧张,就连买火柴和灯泡都凭票供应。家里的电灯一个接一个的坏了,夜里照明开始困难,齐平提出把公寓楼道里的电灯拧下来装在家里以解燃眉之急。爸爸当即反对,他说楼道的电灯是公家的,我们再有困难也要自己想办法,不能动公家的东西。爸爸秉公无私在这件小事上给我们的教育比任何其它廉洁的理论说教都真实、更有说服力,使人难忘! 齐平曾在法国吉约姆翻斗公司工作六年,公司从发明人吉约姆先生那里获得了一个具有世界先进翻斗技术的国际专利。因为看到国内基本建设能受益于该技术,所以他到了该公司工作。该公司是仅有几年历史的中小企业,从技术人员和管理骨干的招收,设计、生产、销售都仍处在初期阶段,加上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思想方法、工作作风的不同,我们之间东西文化和价值观的差异,使作为开拓中国市场业务主要负责人的齐平面临的任务从多层次、多角度看难度都很大。但是爸爸常嘱咐我们在工作和学习中不仅要勤奋、向上、敬业、乐观、一丝不苟,还专门用《宰相肚子里可撑船》的例子,形象地教导我们要学会对别人宽容,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个人利益服从全局、长远的利益。有了爸爸精神的鼓舞,齐平严格在各环节把关,加强同事间的团队精神和互助,对原则和大事上不让步,为了限期达标成功,他常加班加点。为了给法国企业节约行政开支,他处处为他们精打细算,例如,他回中国北京出差时,在市内办事,在可能时,就骑家里的自行车代替出租车。如果国内同行知道此事一定会吃惊,法国企业更没有如此提倡。为降低企业的成本,是他自愿要求自己这么做。这样经几年的努力,法国同国内六家知名的专用改装车厂签订了生产技术转让合同,他为中国的建设做出贡献,也为法国公司的发展和提高国际知名度尽了一份力。 我们与法国的同事相处十分融洽,他们碰到困难,我们也将心比心,急他人所急。一次下起暴风雨,一个同事全家远在外地度假,邻居发现他们家房顶的瓦被狂风吹走,大雨正从屋顶漏进到房中。紧急中他们只好打电话向我们求助。齐平立即从30公里外赶到他们乡间别墅,用塑料布将漏水的房顶堵上,避免了一场水灾。从此他们出去度假时,干脆把钥匙交给我们,让我们到他们的乡间别墅去住。当他们回来,发现门前院后花草都整理好,房子卫生打扫得比他们自己住时还干净,逢人就夸我们一家真爱干净,对我们办事更是一百个放心。我们有困难时,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多次主动帮忙。 我们珍视同事间的友谊,平等对待周围所有的人。不论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高低,职务和身份的贵贱,尊重他们的人格和劳动。这是爸爸时时嘱咐我们待人的基本原则。 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市时,我们住在一个有二十户人家的公寓楼里。高层公寓楼的特点是各家不但很少往来,连偶然在楼道里碰面都不认识。刚搬进去时,我们以爸爸特有的做人原则——以和为贵,邀请公寓所有的邻居,在家里举行了个小型的鸡尾酒会,这样大家相聚,互相介绍认识,活跃了关系,增加了邻居间的联系。楼里的法国邻居也因此受启发,从此他们每年也轮流做庄,在全楼搞个小聚会。 邻居中有退休人员、教员、医生、企业经理、护士、工人、建筑设计师和外国的外交官。我们同邻居之间平时很礼貌友好,互相尊重,关系融洽。有几家邻居还专门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和到他们的乡间别墅过周末。这些邻居到我家来时,女士们跟小榕学做中国菜,男士们听齐平介绍中国的风土人情。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一起度过了不少愉快的时光。 事情也巧,住在我们同一层对门唯一的邻居,一个西班牙人,是全楼公认的唯一专横的人。他抽烟很厉害,烟味不但飘到公共走廊并钻进我们屋里。我们不得已,常将公共走廊的门窗打开透气。他几次找我们要求不许开门窗,称他怕穿堂风。我们说关门窗的条件是没烟味,如果你真有解决矛盾的诚意,隔离烟味很容易,只要把你家大门缝用封条堵上。他见我们不愿无条件退让,竟然将《关门》案提交市法庭民事庭,以有穿堂风影响健康为由起诉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邻居,都为我们而愤愤不平,纷纷主动提出协助我们打官司,并要求可出庭做证。我们感谢他们的帮助,但这事我们可以对付,因为我们没有违反物业公共管理条例的规定,还是他恶劣行径的受害人。没想到他见我们沉着准备对簿公堂而慌了手脚,马上找了个做律师的朋友写信通知我,他将到法庭同我们较量,并要求重罚我们的“不法”行为。我根本不需要请律师,但在战术上重视出庭前的准备工作,因为我们毕竟从没出庭的经历,更不懂法国复杂的诉讼程序和规则。邻居们请我们到他们家亲笔帮助我们修改证词文件,提供证据,主动提出为我们写证明材料。结果该证明材料得到了全楼邻居的签字(只有那个外国驻法外交官邻居因他的身份不允许介入法国民事纠纷,和另个刚搬来户除外)。该证明用大量的事实、人证和物证,揭发了该西班牙人多年来在邻里间的专横寻衅,表明全力支持我们的立场。齐平公司里的一个有在法庭经验的同事也主动为我们写了一封致法庭庭长的信。齐平多次出庭,那个西班牙籍邻居从不敢露面,每次只有他的律师出面编造事实狡辩。没想到法国的诉讼程序如此复杂、漫长,又经过多次法庭外的调停(不能被压缩简化的诉讼程序内容之一),整整持续了一年,才终于收到到法庭的判决书:驳回原告诉讼。 这是我们有生第一次上法庭,有爸爸教我们“做人身正不怕身影歪”的信念和邻居们的支持,我们才充满信心坚持斗争到底。 回想这场经历,为什么如此多的人在关键时候主动又热情相助?除了我们占理外,还因为我们平时对邻居的尊重和友好,自然也就得到大家的信任和关怀。这就是爸爸留下的无形无价的精神遗产的巨大后盾在支持着我们的最好的证明。 爸爸提醒我们多学习别人的优点,自己进步才能有目标和动力。他自己就为我们做出榜样,我们从来没有听过他背后议论别的同志的毛病、缺点和错误消极面,他对党内执行极左路线曾经整过他的人,也几乎没有抱怨和憎恶的语言。爸爸总把老战友和老部下的英勇作战的故事和各地老同志们的成功和优点挂在嘴边。在爸爸的言传身教中,使我们懂得多从正面看问题,以积极进取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为自己的前进添加动力,取代只找阴暗面,怨天尤人,消极等待,一事无成的消极态度,帮助我们在人生的路上甚至困难的时刻做积极地调整,吸取进一步奋斗的动力。 同中华民族一样,法兰西民族不愧为一个伟大的民族,它不但在历史上为世界宝贵的文化遗产提供了众多对人类有重大贡献的政治家、艺术家、哲学思想家、科学家和企业家。还因为当今法兰西民族中,处处能碰到平凡又无名的英雄。且不提自己常亲眼见到的拾金不昧,见义勇为的人。仅以我们生活为例,十多年前齐平刚踏上法国国土,很多法国朋友纷纷问长问短,送给我们不少需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还时常邀请去家中做客,解决各种困难,消除我们的孤单感。我们从内心感觉到这些朋友的诚挚。尤其是后来我们在社会中立住了脚时,这些朋友却都有意识的少打扰我们的安宁,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了。反而是我们开始主动同他们联系往来。这些人正是爸爸最喜欢的人:他们不趋炎附势,不拍有钱有势人的马屁,而是以诚相待,在别人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在别人处于顺境后反而有意识地保持距离。爸爸倡导的不但是处事做人的原则,也教给了我们识别真假朋友的最好的试金石。 我们用同样的精神教育自己的女儿郭小菲,让人宽慰的是她也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把前辈的优良传统继承下来。齐平和吉约姆先生交往多年,通过共同开发向中国转让专利技术业务的关系,结下深厚的友情。他住在法国南方地中海边,前几年常邀请我们一家去他那里度暑假,他开自己的游艇带我们在地中海里玩。不幸的是他近年患了肺癌,并逐步扩散全身。但他是个真正的硬汉子,前三次放疗化疗后回家,好象若无其事仍照常生活,并立即上班,从来不同别人谈自己的病。但到2003年8月初,他的癌进入到晚期,又做第四次放化疗,身体极度疲劳衰竭。就在这个困难时刻,平常从不主动同他交往的小菲利用她去南方的机会专程绕道去看望他,还代表我们向他问候。吉约姆先生为此特别兴奋,当即打长途电话到我们家,在电话里回忆当年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最后竞不顾自己极度病重状况,还要我们再去他家作客…… 小菲在法国卢昂高等工程师学院学习,学业课程需要在企业定期实习。在格勒诺贝尔市她联系到一个半导体芯片设计生产公司中的电信网络部门长期实习。可是在刚去该市实习期间,学生住房求大于供,一时找不到宿舍。无奈之中,我们临时找到当地一个法国朋友家,同意小菲在找到住房前暂时留宿他们家。三个星期后小菲找到了宿舍离开时,我们感到很过意不去,专门电话感谢他。真没料到,他在交谈时却说:谢谢你给我们送来了个金不换的女儿,她愿意什么时候来我家住都可以,我家的大门将永远为她敞开。原来,他是法国中学的化学教师,几十年教学经历中,接触过各种各样的青年学生,其中不少学生既不懂尊师敬长,又不求学上进,还有不少学生颓废。但他们一家在三个星期同小菲的接触和观察中,看到她平时对人有礼貌,学习工作勤奋,尊敬年长者,眼中有活,有机会就帮干点家务等。在同他们夫妇两口聊天交谈时,她思想敏锐,又有理想,远不是他们原先想象中的一般青年人。化学教师对她各方面表现非常满意,还十分羡慕地说,在他一生教书生涯中,很不容易碰见象小菲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还是你们中国家庭的教育好。 听到化学老师的感慨,我们为能替中国的家庭教育争光感到高兴,更感激爸爸为我们留下的“金不换”的真切可贵的做人道理,给我们生活征途中增添了动力,又为第三代的人生增添了绚彩。 有时,做人的简单道理却并不能被一下领悟。往往经过长期现实生活中的碰撞和磨合,在不同环境中对比和思索之后,才可能终于在某一天忽然进发出融会贯通的思想火花。 爸爸一生为人民忘我奋斗,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艰苦奋斗,不被物质的诱惑动心,一生保持廉洁,还几次被党内错误路线整过。就这样他从不气馁,精神焕发地工作,孜孜不倦地学习新鲜事物,又循循善诱地教育后代,他这一生算过得幸福吗?从道理上说,我们能很容易地找到爸爸的肯定的答案。但是从思想深处,并不是一下就领会爸爸的崇高的境界。通过自己后来多年的人生实践和反思,我们才逐步深入地理解了爸爸的苦乐观。下面还是通过一个法国朋友的故事的启迪对这一点做个最好的注脚。 玛蒂.哈特夫人现在是个子孙满堂的曾祖母。同我们相识至今已有二十一年,是我们最熟悉的朋友之一,所以我们从不叫她的姓,当面总唤她的名:玛蒂(MAITI)。经历过两次大战,尤其曾生活在德国法西斯占领地,有大学法律文凭又是一个阿尔萨斯区成功的企业家的夫人,玛蒂一生阅历极其丰富。现在她天天早晨还坚持听《法国文化》电台,接受新鲜事物。她今年已九十一岁高龄,思路仍十分敏捷。但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 她很幽默,精神生活充实。凭她的经济条件,她可以生活得十分宽裕。但她从没有过分追求物质生活的奢望,个人无论从衣、食、住、行方面都十分简单,但她却感到很知足。自己在个人财产问题上心态十分平衡,她把自己省吃俭用的钱每年捐款给红十字会和专业疾病研究机构。 她从不向别人述说自己的困难。她的身体并不好,有时病发作很厉害。这时,坚强的玛蒂一个人关在家里,除医生外不见任何人。即使事后也从不向别人诉说个人的痛苦。 可是当她发现别人出现任何困难,不论是事业上,感情上,还是家庭实际生活上的问题,她坐立不安,仿佛顿时浑身发出无限的动力,千方百计设法帮助解决后,她自己心里才放下包袱。如果呆在她旁边观察一段时间,你一定会发现她每天排满的日程表里,都是在为下一代、为朋友、为周围的人做无偿的奉献。只要她看到别人的幸福、进步、成功,她就感到安慰和高兴。从玛蒂的为人处世中,对我们有很多启迪,使我们也更加理解爸爸的幸福观,明白了对社会对民众有公心的人,才会真正进入别人无法体会到的幸福境界。相反,有些人虽然物质上应有尽有,腰缠万贯,但极端自私。而个人欲望是无底洞,所以他们永远无法完全满足不断膨胀的个人欲望,这些富翁自认为不幸,永远苦恼。 父母给子女留下物质财富看起来是件好事,可是搞不好会带给子女懒惰和贪婪,即使有百万遗产,不会理财,总有一天要被用尽。爸爸给我们留下的却是永不枯竭的精神财富。假如让我们在物质和精神两种遗产中再次抉择,我们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爸爸留下精神的无价之宝。 (作者:郭述申同志的三子、三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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