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3年11月下旬的一天，鄂东北地区天高气爽，温暖如春。上午，我们司令部的全体工作人员接到通知，下午四时到白果树湾下面的滚子河列队欢迎新来的党代表郑位三同志。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听首长们喊位老，我们也跟着喊他叫位老。

　　滚子河到师部驻地白果树湾有两三公里路，除司令部工作人员外，住在司令部附近几个村庄的机关、部队的同志和军队学校学员都去了，约二千多人，场面甚为热闹。李先念师长、任质斌副政委以及豫鄂边区党委副书记陈少敏同志都站在队伍的前面，等待着位老的到来。

　　大家怀着渴望的心情，盼望着位老的到来。首长们也在高兴地议论着位老这位老前辈的情况。

　　李师长说，位老是黄麻起义的领导人之一，是我的老上级、老领导，他来领导我们工作，将会对五师和鄂豫边区的工作带来很大的推动。他理论水平高，人们都喊他“马克思”。师长边说边看了看任政委说，质斌，你的文化水平是高的，但马列主义的理论水平比不上位老。任政委笑了笑说：“我们这些人是小字辈，位老是长者，是我的先生，我要很好地向他学习。”陈大姐说：“我们这些人只知道干工作，没有很好地学习。位老来了就好了，多了一位好老师，我们可以向他学到很多东西。”

　　首长们的议论，使我产生了对位老的无限敬仰和崇敬之情。在我的心目中，位老是一位久经考验的革命家，有丰富的马列主义理论水平和高深的知识，因而，使我更加渴望早一点见到他。

　　时近傍晚，夕阳的余辉染红了西边群山，河边小路上，缓缓地走来一群人。不一会，就到了我们的面前。首长们快步迎上去。只见位老身穿青灰色长袍，头戴礼帽，嘴边蓄着浓浓的黑胡子，面目清癯，温文尔雅，一副教书先生模样。首长们紧紧跟他握手、问好。

　　位老的到来，使在场的两千多人沸腾起来。大家唱歌，高呼口号，齐声高喊：“欢迎啦!欢迎!欢迎我们的党代表。”歌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位老也频频向我们招手。简单的欢迎仪式后，位老在首长们的簇拥下，来到五师和边区机关驻地自果树湾，进入给位老早已准备好的住房。

　　二

　　位老是黄麻起义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之一，很早就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由于他有文化，勤学习，肯钻研，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功底很深。到边区后，位老经常给大家作报告，讲马列主义。大家也喜欢听位老的报告。我第一次听位老报告是在白果树湾礼堂(实际上是司令部搭建的一个大草棚)，这是我第一次听位老讲社会发展史。他的讲话使我受益匪浅，终身难忘。

　　位老站在主席台，双目炯炯有神，礼堂内或坐或站有200多人，大多是机关工作人员。位老带着简单的几张讲稿，侃侃而谈，深入浅出，既形象又生动。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他当初讲课的情形。他说：

　　人类是从猴子演变而成的，经过漫长的发展变化，劳动创造了人。自有人类后，社会经过不断进化，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社会的每次更替，都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新的生产力的发展，又要求有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同时，上层建筑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马克思、恩格斯在资本主义的鼎盛时代，通过认真分析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预见到资本主义必定灭亡，共产主义一定能够实现。共产主义的实现，分为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初级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

　　位老在讲了社会发展史之后，又讲起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使我第一次懂得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来源于英国的古典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来源于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主要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批判地吸收德国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哲学之后研究产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是唯物论和辩证法。

　　位老在讲课时，非常幽默地给我们举了一个例子。他说，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现在我们条件艰苦，有些同志找不到老婆。如果将来革命成功了，一些大城市的青年学生，甚至有的资本家的小姐都要主动来找我们。到那时，我们还要审查审查她够不够条件呢!他充满预见性地说，现在我们条件如此艰苦，首长们行军打仗或到下面检查工作能有个马骑就不错了。等到我们胜利了，情况就大变了，农民都是骑着自行车到地里种田，将来的县长和县委书记都要坐着汽车到基层检查工作。这些不是幻想，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当时，我们还以为位老是在说笑话鼓舞人心和士气，给找不到老婆的同志开心。全国解放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位老的这些预见都实现了。农民骑着自行车到地里种田，县长、书记坐汽车到下面检查工作，都成为普通的事实。这说明，位老善于运用马列主义的观点分析形势，预见准确。

　　位老不仅马列主义理论水平高，而且不教条，能正确运用于实际。他作为中央和华中局党代表，在鄂豫边区和五师，一言一行深受广大干部战士和人民群众的欢迎。位老能够坚持原则，注重调查研究，实事求是地根据当时的情况处理一些重大问题。他到边区，是带着华中局及刘少奇同志关于“彻底完成整风与审查干部”和纯洁组织的任务来的。但他到鄂豫边区后，能结合鄂豫边区党组织的实际情况，认真地从实际出发抓整风运动。他首先组织边区党委和五师领导同志，认真学习党中央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和有关文件，提高大家对整风运动的认识，特别认识掌握整风政策的重要性。我认为，位老到鄂豫边区对五师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在他领导的整风运动中，特别注重学习延安经验，使整个整风学习一直很顺利，没有伤害一个同志，没有处理错一个同志。甚至有的干部被康生指名道姓要抓起来审查，但位老同李先念、任质斌、陈少敏商量后，硬是顶住了。事后看，确定整风由位老亲自抓，是正确的，始终坚持了党的实事求是的原则。整风期间，大小会议他都参加，亲自听汇报，稍微重要一点的人的问题他都亲自主持研究。他还多次到整风班作报告，介绍土地革命时期和抗战初期我们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情况，使长期孤处敌后的边区党员干部进一步了解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路线，同王明“左”倾路线和右倾投降主义错误作斗争的实质及其重大历史意义，武装了党员干部的思想。

　　在位老的具体指导下，鄂豫边区和新四军第五师的整风及审干工作，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认真地贯彻执行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既要弄清思想又要团结同志”的正确方针，没有犯扩大化的错误。对有历史问题的干部都作出了合乎实际的审查结论，没有伤害一个干部，使他们放下了思想包袱，积极工作，始终保持了干部队伍的团结，始终保持着亲密无问的工作关系。解放后，我去看望任质斌政委时，他深有感触地说：“郑位三同志在鄂豫边区的最大贡献之一就是向边区党委负责同志传达和介绍了延安和华中地区整风运动的经验教训，贯彻了毛泽东同志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正确思想路线，批判了王明‘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使长期孤处敌后的边区广大党员干部，进一步认清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路线同王明‘左’倾错误路线作斗争的实质及其重大意义，从而大大提高了无产阶级觉悟和马列主义水平，有力地推动了鄂豫边区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任质斌同志这一席讲话，我想是代表了五师和边区许多同志的心声的。

　　鄂豫边区及新四军五师整风审干工作的成功，是郑位三同志马列主义水平在革命运动中的具体体现，是他认真学习、领会毛泽东思想的结果，也是位老来边区、五师当党代表的一大贡献。

　　三

　　位老的作风谦虚谨慎，为人品格高尚，这是有目共睹的。他看问题、想问题，一贯考虑到方方面面，坚持实事求是；总是谦虚谨慎，不争名利，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总是从大局着想，一心为着革命的事业和党的团结。

　　本来在他到鄂豫边区和五师来前的1943年5月，中共中央书记处致电陈毅、饶漱石并郑位三：任命郑位三为豫鄂边区党委书记兼五师政委。而位老在1943年冬到鄂豫边区后，只说是代表华中局来协助工作。始终不讲他是区党委书记和五师政委。今年初，我在《铁军》杂志上看到有篇文章，说位老来之前中央已委任他为鄂豫边区党委书记兼五师政委。我刚见《铁军》这篇文章时，有点不相信，认为是乱编乱造。后来我让鄂豫边区革命史编辑部同志们查一下，这个资料是从何而来。他们在新四军历史文件上查到了。1943年5月17日，位老未来五师之前，中共中央书记处致陈毅、饶漱石并告郑位三电报：“中央决定以郑位三为鄂豫边区党委书记兼五师政委。”位老到职时只传达他是华中局党代表，不讲党委书记兼政委。时过一月，1944年1月12日，中共中央华中局又致电鄂豫边区党委：“中央决定郑位三为豫鄂边区党委书记兼第五师政委”。因位老自带有电台和机要员，此命令压在位老手里一直未公布。因此，我们当然不知道。位老这样做，他是考虑到这里领导班子工作都很顺畅，像一架机器一样正常运转。他不公布，有利于鄂豫边区和五师原领导班子的安定团结，以便顺利地开展工作。这表明，位老从不计较个人职务，他这种高尚的政治品德为我所折服。

　　位老从大局出发，从不计较个人名利，埋头苦干，努力当好党代表，把党的事业视为高于一切。把鄂豫边区巩固好，把部队整顿好，是他的职责和最大的心愿。他坚定不移地依靠五师和边区领导集体，深入扎实地开展工作。位老善于倾听不同意见，善于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他谦虚谨慎，平易近人，团结同志，作风民主。这是他的为人根本，也是他的党性原则。位老到鄂豫边区和五师之后，一切工作都是从头开始，工作并非一帆风顺。但他善于发扬民主，集思广益；而对复杂的情况，他总是提出问题，让大家讨论，充分发表意见，他同大家一起分析情况研究问题。当有不同意见时，他总是循循善诱。在大小会议上，摆事实，讲道理，坚持以理服人，来统一大家的认识，最后由集体作出决定。他从不主观主义地发号施令，从不独断专行。这是他高贵的政治品格。正因为这样，他作为华中局党代表，在鄂豫边区和五师享有崇高的威信，军队和地方干部都很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