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大海中闪光
    ——追忆成钧同志
    作者:朱云谦                
来  源:    《烽火年华——朱云谦回忆录》                
        在和平的岁月里,老战友时常相聚,每见彼此俱还健在,便觉有几分安慰,一旦遽尔永诀,顿时便有一种不可追回的痛失之感。,成钧同志辞世时,这种痛失感竟使我们失声痛哭,不能自己。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我们的战友和同志,而是他的高尚情操和磊落人格,给我们留下了永久的思念。

  早在红军时期,成钧是贺龙部队中的一名骁勇战将,他以英勇善战而闻名于红二方面军。记得1934年4月,红二、六军团长征到达滇中时陷敌重围,情况十分紧急。贺龙命令成钧所在的第6师回戈20余里,阻击尾追之敌。红6师经过殊死决战,打垮了穷追之敌,使大部队转危为安。在此役中,担任6师18团团长的成钧同志表现极为英勇,对夺取胜利起了重要作用。长征胜利后,组织上派他到新四军第四支队八团当营长。这个营前身是桐柏山游击队,人员少,装备差。成钧同志却二话没说,高高兴兴地带领这支钢枪和红缨枪并举、军装和民服混杂的队伍,深入皖东敌后开展游击战争。不到两年功夫,这支弱小武装便发展成为兵强马壮的大团——四支队挺进团,成为抗日战争中一支敢打硬仗的部队。

  皖南事变后,成钧同志被任命为新四军第二师第五旅旅长,在淮北担负协助地方党组织巩固和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的艰巨任务。在日、伪、顽、我四方杂处,环境极为复杂的情况下,他指挥若定,履险如夷,为开创新区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也锻炼出了他独当一面、总揽全局的将才和风度。在作战指挥上,成钧同志机智果敢,往往出手不凡。许多新四军老战士,至今还时常提起成钧巧夺军马的故事。有一次淮阴城日军倾巢出动,对我淮北抗曰军民大举扫荡。成钧同志一面组织部队反击,一面抓住战场上瞬息即逝的战机,打乱敌人的部署。当他发现日军一支骑兵部队因连日打仗而疲惫不堪的情况,随即趁黑夜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潜入敌营,俘获了大批战马。日军战马训练精良,牵住头马,全槽便驯服跟进,待到大队马匹出了敌营,  日军才发觉遭到奇袭,十分震骇。在1944年淮南占鸡岗战役中,成钧同志进一步表现了指挥大部队作战的才能。战役开始时,  日军以近万兵力分路合击我路西地区,我以主力一部配合地方武装打击深入根据地内的日军,以几个主力团分头打入敌占区,截断敌铁路,攻击敌据点。盘踞路西的国民党反共军桂系171师也乘机对我发动袭击。面对日顽夹击的形势,成钧同志亲率一个短小精干的指挥班子,活动在敌人可能进攻的要冲地带,观察敌情,掌握战况。当发现顽军部队向我占鸡岗进攻已成定势时,他便急令全旅4个主力团于一昼夜间在占鸡岗附近集结完毕。顽方误以为我占鸡岗阵地仅有少数地方武装把守,便放胆进攻。成钧同志以一个主力营扼守主要阵地,与敌展开顽强争夺,吸引敌4个精锐主力营全部粘在我占鸡岗正面阵地上。待到顽军伤亡疲惫,陷于进退维谷时,他便下令全线出击,实行两翼包抄,一举歼灭敌人4个营。一年后,陈毅司令员对占鸡岗战斗给予了高度赞扬:“一次歼灭广西军4个营,在我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解放战争时期,成钧同志任华东野战军第七纵队司令员。在大兵团运动作战中,他充分表现了高度的整体观念、自觉的牺牲精神和坚强的组织纪律性。陈毅、粟裕首长在重要的战役部署上,常常把七纵放在主要的方向担负阻击敌军增援集团的任务。执行这种阻援任务需要付出较大的代价,既不能靠战场缴获来补充自己,能获得荣誉的机会又不如担负进攻任务的部队多。这类任务一多,部队中常有烦怨。成钧同志每次都严格教育部队,要从整体利益出发,要甘愿为进攻部队的胜利而作出牺牲;在他言传身教的影响下,全纵队上下同心,一次次胜利完成了阻援任务。淮海战役围歼黄百韬兵团时,他指挥部队飞兵夺取万年闸,突破敌运河防线,促成和接应了张克侠、何基沣两将军的战场起义;随后便长驱出击陇海铁路,截断黄百韬兵团西逃的退路;最后和兄弟纵队一起将徐州东援的邱清泉、李弥兵团阻止在我纵队钢铁阵地之前,同阻援集团的兄弟纵队一起,圆满地完成了中央军委赋予的任务,为歼灭黄百韬兵团创造了条件。在渡江战役中,他指挥部队率先突破长江天险,在芜湖一带取得歼敌第20军的胜利,为保证渡江战役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战争年代共9次负伤的成钧同志.建国以后一直投身于我军国土防空建设;特别是在空军地空导弹部队的建设上,他倾注了全部心血。五六十年代,为了打击敌人高空侦察机的不断入侵,他刻苦钻研电子对抗理论,把我军运动战、游击战的经验用于导弹部队。在他精心组织指挥下,我空军相继击落了4架敌U—2高空侦察机,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同志的多次赞扬。他还参与组织指挥了在西北地区上空进行的热核武器试验。

  为了国土防空建设,他的足迹踏遍了国内除西藏以外的所有防空要地,即使退居二线后,他也念念不忘国土防空事业,重病卧床期间,还就今后国土防空建设问题,向中央军委提出了积极建议,让空军机关认真总结导弹部队30年建设经验。他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永不泯灭的印象。

  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成钧同志在大是大非面前向来有自己鲜明的立场,并且敢于仗义执言。“文革”初期,林彪被指定为接班人,他不随声附和;贺龙同志被诬陷,他极为愤慨;江青等人否定17年,他提出异议。他因此被江青一伙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投进监狱5年之久,直至周总理和叶剑英元帅直接干预,才得以平反。重新出来工作时,江青还威吓:要小心些,你是可以随时再打倒的。1976年江青还在一份材料上批道:“成钧是个死老虎”。其咬牙切齿之声,历历可闻。而他在专制淫威面前,坚决斗争,毫不妥协。

  作为一名高级干部,成钧同志始终保持了艰苦朴素、联系群众的优良作风。在退居二线以前,他经常下部队调查。他给自己以及随员约法三章,不住高级招待所,不游山玩水,不吃请。有次在某部检查工作时,饭桌上摆了两瓶茅台,他要把酒撤掉,部队首长不依,他便让秘书按市价付了酒钱,算他“请客”。有年他到燕山口检查工作。工地上风沙大作,他却住在工程连的帐篷里过夜。驻在附近的陆军某师正是他过去工作过的“老五旅”。师长政委闻讯赶来工地,恳求老首长住进师招待所去避避风寒,被他婉言谢却。从1973年重新出来工作到退居二线的9年中,每年的春节佳曰,他都是在北京郊区的连队同战士们一起度过的。此外,他对家属子女一向要求很严。他的专车从来不许家属子女随便使用;但是秘书公务员的父母来队,孩子生病,爱人分娩住院,他都要亲自派车接送。1975年他的小儿子应征入伍,军务部门通过秘书问问“首长的意思,到什么地方去合适?”成钧同志严肃地回答:“该去哪里便去哪里,一定要征求我的意见吆,就去甘肃吧,那地方艰苦。”后来儿子果然到了甘肃山丹焉支山下一个靶场服役。对子女的工作、住房、升迁调动等事,他历来反对搞特殊化。他在生命弥留之际,对后事遗言三条:一是丧事从简,不要惊动党中央和军委首长,免得干扰他们的工作。二是家属不要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不给组织添麻烦。三是骨灰不放入八宝山,把位子让出来给别的同志。这种高尚情怀,感人肺腑。他在中央顾问委员会上最后一次发言中说:“作为一个老党员、高级干部,晚年应该做到:严守纪律,廉洁奉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这是发自他内心的呼吁,他用自己的一生对这16个字作了最好的注释。一个人的生命终归是有限的,象大海中的一滴水,只有人民的事业才是无垠的大海。成钧同志把毕生交给了人民,他的生命,他的精神,将永远在这个大海中闪光。

  1988年8月

  注:此稿系与赵启民、谢雪畴同志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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