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叶挺
    作者:许光                
来  源:    《淮南抗敌烽火》                日  期:    2004-09
  

  人的一生会经历过许多第一次事件,如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打仗、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看大海、第一次谈情说爱……等,印象都特别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掉。六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叶挺军长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

  1938年5月我13岁当上了新四军,分到四支队九团当团政委胡继廷的勤务员。1939年4、5月间(距今61年)叶挺军长率领参谋长张云逸、副参谋长赖传珠、政治部副主任邓子恢等新四军领导人,由江南云岭军部出发。越过日军封锁线偷渡长江北上至安徽省无为、庐江、舒城等地,视察江北新四军各部队。我们九团住在庐江东汤池及附近几个村庄。1939年5月12日一大早,团长詹化雨、政委胡继廷就动员警卫排战士把住地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也和几名通讯员在一间民房堂屋摆好几张方桌,几把木椅,几条长凳,布置成一个小会场,烧了开水泡好茶,刷干净老百姓吃饭用的十来个瓷碗。约上午10时,一队十多名穿灰军装的彪形大汉,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从村东头走来。团长、政委忙上前迎接并引进小会场,大家互相介绍喧哗一番后各自坐下。我忙上前端茶倒水,当走到一位身穿皮夹克,手拿文明棍(据说是德国制的暗藏刀枪两用功能)的大首长前,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制止倒茶,问道“小鬼,姓什么,十几岁?”(红军时代的小战士别称红小鬼,抗日战争时把红字去了简称小鬼)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首长,紧张的热血沸腾,涨的面红耳赤,心蹦蹦跳,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姓许,叫许光,今年14岁”。这位身材魁梧的首长抓住我的手摇了摇说:“小小年纪,要好好成长锻练啊!”。这时詹团长忙上前向我介绍:“小许,这位就是我们新四军的叶挺军长”。我当时还不太会敬举手礼,忙向他鞠了躬,傻呼呼不敢吭声。叶军长又问:“打过鬼子没有,怕不怕?”我一听说打鬼子就顿时火冒三丈,说:“我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打鬼子,已打了三仗,怕什么!”军长点头称赞道:“好,有志气”。然后他放开我的手,面向团长、政委说:“这些小同志参加革命队伍热情很高,要好好关心他们成长,好好叫老兵带他们打鬼子,还要教他们学点文化,好好干革命,将来大有前途”!我乘他们讲话之际赶快倒完茶,刚出门口叶军长又叫:“小鬼,等一等,给你照张相留作纪念”。我象木头人一样站在大树傍给叶军长照了张平生以来第一张照片。十几天后胡继廷政委把照片转交给我,把它夹在一个小本子里,用布包好放进夸包,随身携带着走过了漫长的战争岁月。1950年解放海南岛渡海作战时不幸夸包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真是万分痛惜!但叶军长见我时讲的“好好成长,好好打鬼子,好好干革命,好好学文化”的四句话却成了我的终身座右铭,对我的一生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在一个故事会上,我曾讲过此段情景后,参加会议的叶军长长子叶正大同志有一段插话:“许光同志讲的第一次见到我父亲时他确有三件用品——照相机、皮夹克、手杖那是在1937年底,他已接任新四军军长职务后!他的副官梅文顶同志去香港筹办军火并购买这三件用品,他视如珍宝,走到那里带到那里。不过传说他手杖中暗藏有刀枪则是假的。另外。许光同志说我父亲给他照的相片在战争中丢失了太可惜。我提供一个线索,北京军事博物馆保存有我父亲几千张照片底片,将来你有机会去北京可以找一找,看有没有,我可以给你写个介绍信”。

  第一次见到叶军长后只隔二十几天,胡继廷政委又给我讲了一个动人故事。他说,这次。叶军长北上视察部队,工作非常繁忙,还抽出时间专程去淮北寿县,看望和慰问曾在北伐战争和他一起战斗过的叶挺独立团第一营营长曹渊烈士(攻打武昌城光荣牺牲)的家属,赠送一些慰问金,并和全家合影留念,曹的全家和邻居都十分感动,送一程又一程,走了几里路才送别了叶军长。叶军长的为人正直。对亲人和朋友情深似海的高贵品德又一次打动了我。

  1941年“皖南事变”后,凡是新华社或别的什么新闻单位发出有关叶挺将军和被俘的新四军战士每件新闻稿,我都如获至宝,反复阅读。咬牙切齿痛恨国民党卑鄙阴险手段.提心吊胆地关注他们的命运,并在日记中写下誓言:“此仇不报非君子,平生定斩蒋光头”。

  1946年春,新华社发布了特大新闻,说叶挺将军获救出狱。并公布叶挺将军重新入党申请书和中共中央批准入党的电文。此时,我在“3.7”部队(新四军三师七旅)任教导员,将这个新闻和两份电文原原本本向部队宣读了三遍,战士们高呼;“向叶军长学习!中国共产党万岁!”我也激动万分。

  1949年8月,南下大军邓华将军指挥的十五兵团进军至江西上饶地区。时值炎热夏天,部队多数是东北藉战士,不服南方水土,加之长途跋涉追敌的劳累,使大部分干部战士患上虐疾(摆子)减弱了部队战斗力,部队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整。此时,我萌发了去上饶集中营七峰岩寺村看望“皖南事变”被国民党关押过叶军长的牢房。我向团长胡海晓、政委郭超请假,他们回答说:“部队正在紧张休整备战,你是部队基层指挥员,怎能离开岗位?全国很快就要解放。将来有机会去各地瞻仰革命遗址”,我只好服从命令,但内心感到十分遗憾。

  1970年9月,我任某军副政委,该军是军委总部战略预备队。1968年“珍宝岛”事件后(苏军炮轰我松花江上的珍宝岛,构成对我领土主权侵犯)。“三北”(东北、华北、西北)边界形势比较紧张,我们军的主要领导干部去预定作战地域勘察地形。我们车队路过山西兴县黑茶山时,我请军长黎原、政委刘凌在山下停下,请引路的兴县人民武装部李部长,现场介绍1946年4月8日飞机失事的“4.8”烈士事件。他说,经国共两党谈判达成协议,由一架美国军用飞机搭送我党高级干部王若飞、秦邦宪、邓发、叶挺及叶挺夫人李秀文、女儿叶扬眉、儿子叶阿九等共17人由重庆飞延安。因飞机撞山失事而全部遇难。历史上称“4.8”烈士。李部长介绍后,黎军长率全体勘察人员向在黑茶山遇难烈士现场三鞠躬,表示哀悼。当晚,我在日记中写到:“苍天瞎眼、好人蒙难、千古奇冤、万众心寒”!

  我所在的部队四十三军。曾参加过解放广州,解放两广解放海南岛等战斗。我的许多老战友英勇作战倒在南粤大地长眠,也有许多健在的战友仍然分散在南粤大地各处继续奋斗,南粤是我第二故乡,所以1986年我离休后,要求并经总政批准,安家广州。1996年听说,叶挺将军纪念馆已建成,就偕同夫人前往瞻仰,首先看望了叶挺将军出生地——惠阳县淡水镇周田村。这个约20余户的农家小村庄,山青水秀,简扑安宁。叶家后人已全部外迁,由亲戚照管房屋,作纪念文物让后人瞻仰。我对着这田园秀丽的山村感叹地说:“真要感谢这个小村庄,养育了一位中外闻名的中华民族优秀将领”。接着又花了三个多小时参观了叶挺纪念馆,每件实物,每张照片都深深地吸引着我,感到特别亲切,好象六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叶军长他那威武雄壮的身材和蔼可亲的面容,一次次闪耀在我面前。

  1999年12月20日,澳门就要回归祖国,我多次想起叶挺将军在澳门居住多年,一定有许多革命动人故事值得宣扬。于是萌发组织新四军老战士去澳门)专访老军长旧居,以便在宣传澳门回归的喜庆日子里,同时宣传叶军长的赤子之心。经梁灵光会长批准,请珠海市人民政府大力协助,由新四军老战士三人——一师的王士明、二师的许光、三师的向真,去澳门专访,写出“身居澳门,励志报国”专题,刊登在上海出版的《大江南北》杂志上和广州新四军研究会会刊上,揭示了叶挺将军引居澳门七年筹划革命事宜的伟绩。

  为叙述方便,把时空作了必要的调整。1997年9月,我偕夫人重访革命圣地延安,专程前往延安革命烈士陵园扫墓。在叶挺将军墓前,献了花圈,拍了墓照,并默默祈祷:叶挺将军,我们的老军长,你的光辉一生,光明磊落,志如钢铁,功勋卓著,毕生无悔。你完全可以在九泉之下永远含笑地安息吧!

  我能一生干革命,最根本的动力,当然是信仰共产主义信任共产党。但许多领袖人物,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坚强意志和高尚品德,也对我有莫大的影响,其中,我在精神上长期“追叶挺”,叶挺的名字是号角,就是一例。

  二000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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