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当“小鬼”
    作者:许光                
来  源:    《淮南抗敌烽火》                日  期:    2004-09
  

  红军时期,爱称小战士为“红小鬼”,抗日战争时去掉红字,单叫“小鬼”。现时称小朋友为“小鬼”,则更广泛多了。可当年我争当“小鬼”真难啊!

  我生于1925年1月,1938年5月当上新四军,正好十三周岁。说起我当“小鬼”的故事真有点曲折与惊吓。

  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了侵华全面战争,执政的国民党几百万大军,在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媚日反共的政策指使下,节节溃退,不到半年时间,把祖国半壁河山沦为敌手。日军占领主要点(大城市)线(铁路)后,向外不断扩张,到处奸淫、烧、杀、抢、掠。沦陷区的人民亡国哀叹怨声载道,身挂白布条的难民四处流浪;溃散的国民党军队“官匪不分”趁火打劫,发国难材;流氓地痞沉渣泛起,名目繁多的“游击队”各霸一方,横征暴敛;大小汉奸公开组织“维持会”,向日寇卑躬屈膝,广大人民群众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国民党中的部分爱国将士也无能为力。正当祖国处于极端危难之际,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红军主力,改编成第十八集团军(即八路军)开赴华北前线或敌占区后方抗战,并首战平型关大捷,震撼鼓舞了全国人民。南方八省十四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编成新四军,开赴大江(长江)南北,深入敌后,和那里的苦难同胞结合起来,同生死,共患难,坚持抗战,使乌云密布的祖国上空出现了一线光明。

  1938年春,新四军一、二、三支队陆续深入华东敌后,在上海、南京、杭州日军占领大城市的心脏地区展开游击战争。江北四支队由大别山区向皖东北挺进,深入敌后,发动群众,扩军备战。1938年3、4月间,四支队七团开进舒(城)无(为)庐(江)桐(城)一带开展游击战争。我当时在庐江县白石山镇小学读书至五年级,1937年12月听完张华明老师“最后一课”(法兰西爱国故事)辍学在家游荡。此时日寇侵华,风云滚滚,人心慌慌,我从郊区农村天天跑到镇上打听消息。这时发生两件事,它对我人生道路选择起了决定性作用。一件是国民党溃兵“卖宝”;国民党安徽保安二团一个散兵连八十余人,由蚌埠前线溃败下来,退到白石山镇。镇上人早备戒心,热情接待,摆宴吃喝,旅馆安顿,青妇安抚,生怕这些“抗日英雄”惹祸。可竟然发生“败兵卖宝”事件:三名败兵吃饱玩足后,提备一个黑布口袋,里而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在大街上东倒西歪走进一家叫“吉祥商行”小店,把黑布口袋往柜台上一放,小店吴老板点头哈腰答话:“老总、老总,有什么吩咐?”“老子手头紧张,有个活宝卖给贵店好松松手,”高个子兵边说边向老板瞪眼。老板己猜到他们要闹事,忙说:“好说、好说,只是本店生意小,糊糊口而已,买不起贵宝,给三位老总每人赏一块大洋,敬敬孝心吧!”高个于兵大声斥道:“那有这么便宜?一块大洋就能把我们打发走?看看货再说。”三个兵逼着吴老板打开黑布袋,里面装着一只活老鼠,口袋一打开,老鼠一下窜出跳进柜台背后无法找到,于是三个败兵咬牙切齿狂叫:“放走了活宝赔五十块大洋”,“不赔大洋赔个姑娘也行”,“我们三人在贵店三天三夜也行”,最后老板哀求作揖,塞给每人五块大洋才算了事。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啧骂,说这些败兵比日本鬼子还恶,比土匪还坏。我也恨之入骨暗下决心,“绝对不当国民党兵”。

  “败兵卖宝”事件约半月后,新四军四支队七团开进白石山镇,大部分队伍住进学校公房,少数人分散作进百姓家。这支队伍一住下,给人第一个印象是处处作爱民活动,住房经房东允许才进屋,进屋后背包一放就打扫卫生,给房东挑水,不吃群众一口饭,不喝一口水,全部自己开灶。见到群众就宣传“我们是抗日的队伍”,“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们买卖公平。”部队一集合就唱起响亮的歌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大刀向鬼子们的头砍去”,“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等。晚饭后在学校操场围坐一圈作“丢包”游戏。用手帕揉成一团,由一个人在围坐的人们背后奔跑“丢包”,被“丢包”者如未发现,第二圈“丢包”人跑来抓住就得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说笑话、出洋相都行。这种游戏老百姓感到特别新鲜。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比作游戏的战士还多,我一连三天在部队住地转来转去。有一次突然在住有新四军战士的房子门口,人山人海,吵吵嚷嚷,推来谁去好象有几个战士和群众打架,我好奇地钻进去一看,才知道真相,原来这个战士为做好事,要把房东水缸挑满水,只挑到第四担时,把竹扁担给挑断了,战士要赔钱,房东坚决不收,于是推来推去,围观的群众都上前劝战士不必赔钱,战士不肯,说新四军纪律严明,损坏老百姓的东西一定要赔尝。争论结果,战士赔了二十个铜板才结局。

  “败兵卖宝”和“断扁担赔钱”两件事深深触动启迪了我。又有一次,在街东头关公庙门前贴一横条:“新兵报名处”,排队的人群情激动,被接收的喜笑颜开,未获批准的哭哭啼啼。我鼓足勇气争着去报名,招兵人说我年龄小,个子矮不要,我无奈,只好找这几天和我玩得来的侦察队六班长,他叫田大勇,是湖北黄岗人,1936年当红军,现年才十八岁。他问了我家情况,我一一告诉他:父亲叫许咸安,学名叫许波平,在家种田,也念过几年私塾,有时在小学代课。母亲许黄氏,家庭妇女,兄弟姊妹六人,大姐许承淑,二哥许承东,我是老三,叫许承西,四妹叫许承训,五弟叫许承合,六弟叫许承群,合起来就是“东西淑训合群。”六人中只有我放过三年牛,读过二年私塾,念到小学五年级,他们都读不起书。我把家里情况详细告诉六班长后,就死活缠着他,说我非当兵不可,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一天黄昏六班长悄悄跟我说,队伍今夜要开跋,要我带几件衣服暗暗跟在侦察队后面走,到新地点他向上级报告。我得到这个好消息非常高兴,马上和东哥商量,他也要去当兵,于是我兄弟二人各自拣了几件衣裳打成小包,由我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枕头底下:“爸、妈:我俩跟新四军当兵去了,怕你们不让走就背着二老偷跑了,将来待部队住定后再给你们打信禀告,对不起,请放心,请保重,儿承东、承西。民国二十七年五月三日。”部队第二天上午开进金牛镇,六班长把我俩交给炊事班费班长,他给我们吃了一顿饱饭,又交给侦察队李队长,陈指导员。他们问了问情况后说暂时留在炊事班,我俩成了不穿军装的小伙夫。后来有些战士见到我俩,疑是进入伙房的小偷,幸好六班长赶来作了解释。当部队转到戴家桥不久,母亲匆忙找来,在部队住地大吵大嚷,要求把孩于带回去,说家中就靠这两个劳动力,不然全家活不成。我坚决不回去,说哥哥岁数大,能干活,回家有用,我回家没有用。后经李队长、陈指导员调解,妈妈把哥哥带回家,我留下来了,并把我送到团政治处,宣传股长许军成见我态度坚决,又有一点文化,留下当宣传员,主要任务拎标语桶刷标语,发动群众,宣传抗日,五天后给我发了一套灰军装。从此,我踏上了一生戒马生涯的征途。

        设置字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