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荒中高利贷剥削的几个主要情况

　　在今年春荒时，七贤乡的高利贷很活跃，因此在麦子一收下场不久，债务纠纷就日益多起来。根据支部农抗的调查反映，根据我们自己个别访问和开调查会所得村材，又根据此次调查研究组同志亲自至各村调查所得材料，了解今年春荒中高利贷剥削有如下的几个主要情况：（七贤乡原为四个保午收后改为六个村）

　　一、什么人借债?多少人借债?

　　村名

　　中农  贫农  雇工  手工  合计

　　应桥村

　　二

　　五

　　二

　　九

　　叶桥村

　　六

　　二三

　　二九

　　双井村

　　五

　　十

　　一五

　　闵山村

　　二

　　十

　　一二

　　长山村

　　六

　　一二

　　一

　　一

　　二○

　　龙庙村

　　三

　　四

　　七

　　合计

　　  二四

　　六四

　　三

　　一

　　九二

　　全乡计四四七户，债户占全乡户数百分之二○·六，中农占债户百分之二六，贫农占债户百分之七○，雇工占债户百分之三，手工工人占债户百分之一。由此可见贫农问题最严重，工人借债较少些。

　　附注：1．借债的还有两种人未列进去。一是富有户，因买田当

　　田婚丧喜事临时挪借；一是流氓地痞的赌博烟账。

　　2．过去借的老债均未计列在内，表上均系指今年春荒中借

　　债的户数。

　　3．借公家的各种贷款均未列算在内。

　　如与战前借债户数相比，以四个村为例，则如下表：

　　村名  中农  贫农  雇工  手工  合计

　　应桥村

　　一

　　三

　　二

　　六

　　叶桥村  一二

　　一六

　　九

　　三七

　　闵山村

　　四

　　七

　　二

　　一

　　一四

　　长山村

　　四

　　八

　　兰

　　一

　　 一六

　　合计  二一

　　三四

　　一六

　　二

　　七三

　　双井村龙庙村因材料不全，未列入。上表材料不够精确，只是大致情形，实际上不止这些。（借的数量也因材料不全无法比较。）今春四个村借债户数七十户，比战前少三户。中农债户少五户，贫农债户多十六户，雇工债户少十三户，手工工人债户少一户，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七贤乡改善民生的一个侧面。这乡土地较分散，贫农问题迄今是一严重问题。

　　二、什么人放债?以三个村为例：

　　树名  地主  富农  中农  商人  雇工

　　叶桥村

　　五

　　六

　　一

　　一

　　双井村

　　一

　　二

　　一○

　　二

　　长山村

　　一

　　二

　　四

　　一

　　二

　　合计

　　二

　　九

　　二○

　　四

　　三

　　附注：1．应桥村、闵山村、龙庙村放债的大半是外乡及东庙镇上的商人，成份调查不精确故未列入。

　　2．债主放的数量也因材料不全未列表。据现所知，最多的放出二十石，是一家地主兼富农，少的甚至只放出几斗粮食的。

　　3．另外有几户将公粮私借，将利华存粮私借，因未查清，也未列入。

　　这里有两个情况值得一提：

　　1．如与战前债主相比，有下列两个变化，A．战前债主以地主富农商人占绝大多数，现在以中农居大多数。因战前材料不全，故不列表。B．战前雇工放债的少，现在雇工放债的比[战]前多。

　　2．如与群众未发动起来的乡相比，有这样不同的特点：A七贤乡基本上群众政治优势已确立起来，过去发动过借粮斗争。地主富农怕目标大，又怕借出不还，现在放债的数量不多，宁可屯积卖钱，不大肯借债给人。要是借的话，往往本乡借给外乡，本乡许多债户往往要向外乡去借。B．在未发动过群众运动的边区如龙南乡等，地主富农商人放债的就多，而且在本乡放的多。

　　三、春荒中高利贷剥削的几个主要形式：

　　1．春荒时借粮，按最高价折成钱，听涨不听跌，午收后，按价折粮。今年以这种剥削最凶。

　　例：邵某借王某八斗小麦，以每斗百元折成八百元打欠条。午收后小麦只有二十七八元一斗，八百元要折合小麦二石九斗，借一倍还三倍半。

　　2．箩头：借一箩还两箩，借一石还两石，也有借一石还一石五斗，即多还一箩。

　　例：龙南乡曾有一户向郑集王姓商人借三石黄豆，午季给四石小麦利，秋季给六石稻利，并还三石黄豆。

　　3．麦银子：春荒时借钱，午收后还钱另补麦利。

　　例：春荒时借一百元只买一斗多小麦，午收后要卖三斗小麦才够上一百元，另外还要补一斗麦利，也是一倍翻三、四倍。

　　4．麦青子：春荒时按麦价之一半价钱给债户，甚至还不到一半价钱，午收后要按全价还麦。

　　例：青荒时一石小麦，卖价八百元，借钱四百或三百元，打一石小麦欠条，午收后还一石小麦。今年因午收后麦价奇跌，放麦青子的赚不到大利。

　　此外还有不少高利贷形式或则不是主要形式，或则不是在午收中出现，如赌博场中之乌鸦叫，印子钱等，均未列入在高利贷剥削程度上，也是边区超过中心区的，如龙南乡就比七贤乡厉害的多。

　　四、怎样借法?借贷的手续怎样?1．向亲戚朋友借，靠人情面子。2．托亲戚朋友转借。3．债户向债主面对面直接借（在中心地区七贤乡以前两种为多，在边区龙南乡以后一种为多）。

　　五、债户的一般情绪：还不起，但又不好意思少还，主要有三种顾虑：1．少还利怕以后借不到。2．人情面子不好意思。3．青荒时麦价贵，现在麦贱，还少了感觉债主有些吃亏。加上债主的恐吓，会讲话，使很多债户在思想上做了俘虏。

　　让息还债办法

　　上面的情况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根据照顾双方的革命两面政策的精神，基本上应该减轻这种不合理的剥削，同时要照顾到不同债主应有不同的对待。不能机械执行分半给息原则，以免影响今后的借贷停滞。经过少数先进积极分子的讨论，提出初步办法，再分别到各村召集债户开会讨论，然后由债户代表会最后讨论决定，由农抗名义向政府建议，经过政府召集债主债户代表及士绅农抗代表开联合座谈会，一致通过。“让息还债办法”如下：

　　一、让息办法：

　　L借麦：借麦还麦，另补利息。补多少利呢?至少是借一斗还一斗一升。至多，是借一斗还一斗三升。普遍是借一斗还一斗一升半、二升、二升半。借户赤贫者少还，小贫者多还。债主家境好的少还，家境困难的多还。总之应按借户债主家境不同，来决定补偿利息：一升至三升。

　　2．借稻：借稻还稻，外补利息。秋后还稻，利息再定。

　　3借豆饼：借饼还饼，额外不加，如问利钱，饼贵生息。（借饼时每块饼已多作价二三元，现在饼又涨价，利息已在里面）

　　4．借钱：借钱还钱，外补利息，等麦涨价，本利全还。（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在三个月内价钱涨到春荒时麦价，即应卖麦还钱。如债主不放心，可将借户麦子提交农抗保管，由农抗保证归还）

　　6．已经还过的处置：如还吃亏，照章退回。（麦子还多的退麦，钱还多的退钱，以麦口钱多还的退麦或退钱）

　　二，还债保证：1．晒干扬净，足斗足称。2．按章奉还，不得短少。

　　三、几点说明：1．老债纠纷，章程另订。2．赌博烟账，一概不问。3．借富放穷，照原约定。（借户较债主家境还富，如临时挪借买田等，均照原来约定，不能利用本办法）

　　四、事后经验证明这个办法有下列的优缺点：

　　1．优点有：A．借麦是主要问题，对借麦还麦办法较具体，同时并根据借主债户双方不同情形，有伸缩余地。B．提出还债保证，在办法本身上表现了照顾双方的两重性政策。c．最后的几点说明，成功较大，使问题只限于今春的高利贷债务，使少数借债的富户不能利用，使流氓地痞不能利用，不仅帮助问题得到较快解决，而且得到广大中间人士同情。在各乡开会时，都有不少赌鬼烟鬼前去参加，企图乘机赖债，结果等到通过“赌博烟账，一概不问”这一条时，赌鬼烟鬼大失所望，全场哄然大笑。

　　2．但缺点也有不少：A．还麦办法的伸缩性还嫌小，如由一升至四升，也许更好些。对“特殊困难者停利还本”也没有提出来。B．还稻办法不具体，同时应该补充：“如要还麦，按价折算，利息同麦。”不应一律等到秋收后还。C．还豆饼利息一点未提出也不好。 D．还钱要等麦涨价，对有些小债主放出较少的钱，应有通融余地。E．对已经还过的处置，也应有具体规定，同时要让些步。四合区补充：“已经还利而未超过五成利者（即借一斗只还一斗四升未超过五升）不必退回。”

　　让息斗争的经过

　　一、乡农抗当时为了分别领导不同问题所关联的不同群众，曾分别成立减息委员会，查租委员会，抽田委员会等六个小委员会，而以减息问题为中心，故配备了较强的干部领导了这一工作，各保（当时未改村）并有小组活动。

　　二、由少数先进分子提出初步让息还债办法（对外用让息），分别到各保与债户讨论。当时大部分债户是有着还不起大头利的苦闷和不满情绪，但尚无起而保护自身利益的斗争决心和办法，在思想上做了债主的俘虏，没有武装起来。因此针对着债主的三种顾虑（前面指出的）做了深入的解释动员，对能起作用的债户用了较大的力量说通了他。主要是将剥削的实质用具体浅显事例说明白，如春荒时借一斗小麦，当时市价确实是八十元，现在还一斗二升值五十元不到，岂不是使债主吃了亏吗?我们揭发了是表面上债主吃亏骨子里债主是名利双收：做好事、救人困难是有名，收本得利是有了利。过去麦子磨多少面，养活多少人，现在麦子还不是一样。麦子价值未变，价格变了这一本质问题，群众不易明白，被现象所迷惑。当群众懂得了这一道理，他立即就感觉自己有理，债主不对，因而就有决心起来跟先进分子一道干了。使我们懂得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有彻底揭发剥削的实质，才能引导群众坚决起来斗争，来反对这种剥削。群众在思想上如果未被武装起来，是不能发生伟大的行动力量的，至于人情面子顾虑是较易打消的。

　　三、运用夏收中的宣传委员，在社会上制造舆论，向债主做说理工作，要债主好人做到头，一个人情做到底。说明午收后按春荒时市价还麦，表面公平，骨子里不公平，（收一斗要还二三斗）借麦还麦，外补利息，表面上好象吃亏，骨子里是名利双收。对中农雇工宣传：穷人顾穷人，穷人不剥穷人皮。

　　四、当各保债户的大部分已被动员，并有决心起来行动，各保已选出了债户‘的代表，农抗就召集了债户代表会，到有二十人左右，在这个会上简单的打了气，情绪已很高，同时引导他们讨论如何要债主让利息的办法。一方面固然要反对债主的不合理剥削，一方面也要照顾债主，使能团结抗战，并使今后还能借到债，办法就不能过火。这时又使我们懂得了另外一件重要事情：要帮助群众能够掌握斗争的策略武器，就要善于引导群众不仅懂得照顾自身的利益，同时也能照顾大局，不仅懂得照顾眼前利益，同时也能照顾将来。用这个观点去联系群众自身经验，如告诉群众不仅使眼前少出利息，并要使以后仍能借到债，就可以帮助群众懂得必要的斗争策略，就能领导群众起来斗争，不致破坏党的政策，先要更多注意启发群众的斗争性，以后要更多注意教育群众的斗争策略性。在债户代表会上，这一教育是收到一些效果。由到会代表签名请愿，请愿书内容一面表示还债的诚意，一面表示还不起的困难，一面感谢债主春荒时的救济困难，做了好人，一面叙述高利贷的罪恶事实，主要是以诉苦形式，揭发高利贷的残酷剥削实质。并举出例子说明，要求农抗、政府向债主评商，让息还债。农抗带领债户代表及请愿书向政府请愿，并由农抗出面，向政府提出让息还债办法，作为建议，请政府召集双方开会解决。

　　五、在前面工作的基础上，由政府召集债主债户农抗士绅代表开联合座谈会，由区长主持，共约六十余人。政府的实际立场是为了保护贫苦债户的利益，但在形式上处处以“双方照顾两不吃亏”的精神主持整个会议。先宣读债户请愿书及农抗提出的让息还债办法，即由债户诉苦，农抗同志解释办法，后即展开讨论。在债主士绅中事先布置较开明的分子首先讲话，会场以鼓掌响应，以后陆续推动所有债主士绅说话，要他们大胆直言。对个别不正确意见，会场立即有人批驳，如有一士绅说借一百元连本带利还四斗小麦，债户并不吃亏，立即引起反对意见。对同一债主好的意见得到称赞，不好的意见，即又得到批评，因此会场上斗嘴很激烈“热潮”。争辩之后，不少债主表示对农抗所提办法认为公平合理，只希望照章快还，不要再拖延不还，以后即将办法逐一通过。

　　六、办法通过后，即在会场选出评债委员二十一人（经会场讨论改为让息委员会）。每保五人四保二十人，乡长参加被选为主任委员，共为二十一人。每保五人中债主士伸（绅]代表二人，债户代表二人，农抗代表一人。以农抗代表为主任。为了掌握委员会的工作，不被个别债主士绅歪曲玩弄，当场通过了三条规约：A．照章办事不得违犯章程。B．秉公处理，不得人情包围（庇）。 c．重要纠纷开会讨论，不得个人作主。

　　七、各保五个委员又分成两组，一组二人，一组三人。对委员成分有适当配备，规定五天进行工作完毕，会报检查，以个别解决为主要方式。先由委员找债户债主，以后由债户债主找委员解决。

　　八、七贤乡这一问题获得初步解决后，立即将请愿书让息还债办法，由区农抗名义印出到各乡张贴，各乡根据七贤乡经验，在较短时间内也将这一问题解决了。特别是龙南乡债户最多，不仅解决了这一问题，并创造了一些经验。在东南各区也散布了这些印刷品，四合区、塔山区因接近东庙区，受到影响更快些。

　　九、在七贤乡正式进行让息工作，约五天结束，此时我们去照顾别的乡工作，抓得不紧。在夏收快结束时，农抗在每个保成立三个人的检查小组，一个人检查让息的问题，一个人检查分组抽田问题，一个人检查工资问题。当时检查工作着重质量检查，未着重数量检查是一大缺点。每个人找问题的双方各三户谈话，如检查让息问题的，找债主债户各三家，问他们债务是怎么解决的?有什么意见。没有过细统计各保的具体数目字，如究竟有多少债户是得到让息好处的?让了多少息?这些数字未有注意。据检查结果，双井保做得最好，叶桥保次之，长山保又次之，龙庙保最差。双井保五个委员个个做工作，真正找每个债主债户谈话，以说服方式解决问题，因此十五个债户问题都解决了。长山保龙庙保参加让息委员的个别士伸[绅]债主不仅不进行工作，反而说破坏话。

　　十、据此次调查研究组同志到各村检查所得结果如下：应桥村债户七家，解决二家，叶桥村债户二九家，解决二七家，双井村债户十五家，全部解决，闵山村债户十二家，解决四家，长山村债户二十家，解决五家，龙庙村债户七家，解决三家。全乡计解决五十六家，其余有的是还不起暂拖，有的是不照章让息，各村结果相差甚远，可见这个工作没有贯彻执行。原因是：A．领导上未抓紧；B．各村干部条件有强弱不同；C．时间弄迟，有许多已经还了；D．党员未起作用，闵山村有的党员落在群众后面，借了债不敢要债主让息。

　　十一、别乡有几个重要经验如下：A．瓜篓乡在开债主债户联合会上，主席首先说明：今天会议之所以要开，一面说明债主有还债的诚意，一面也说明债户有还不起重利的困难，故双方要评商解决，这点说明极为有力。B．龙南乡开会时，债户诉苦，首先诉说最坏的一二例子，如借三石黄豆，午季要还四石麦利，秋季要还六石稻利，还要还三石黄豆。全场闻之，喊呼岂有此理，立即孤立了最坏的一位债主，争得大多数同情。C．龙南乡在开会中，全场一致推动放债最多剥削最凶的一位债主说话，表示态度，事先想了许多办法要这位债主参加会议，结果他不得不表示：随章程办。使别的债主更不得不按章执行。D．在正式进行让息工作时，龙南乡首先找那个放债最多利息最重的债主让息，并领导借他债的全体债户集体让息，当这一关打破后，其余就较易进行多了。

　　让息还债后的反映

　　根据不完全的材料，在让息还债后，债主债户中间人士三方面的反映如下：

　　一、在债主方面：1．一部分不大表示意见，或说：。这样办法还可以。”或说：“随大势，大家这样我也一样。”大概没有什么过份不满的地方。2．也有一部分很不满意，说债户没有良心，明年饿死也不借。有的说：“明年借钱不借粮。”有的说：“洋蜡烛揩屁股一回头。”有的说：“老鼠拖称锤，自塞门路。”有的说：“蛇死在路上都不挑（意即你饿死我都不管）。”大概都是说以后不借了。

　　二、在债户方面：1．大多数认为救了命，欢天喜地。2，但也有不少担心以后真借不到，那是好事变成了坏事。另一方面要求公家想办法。

　　三，在中间人士方面：一般认为公平合理，应该这样做才对，不然剥穷人皮也不够。也有担心以后穷人借不到债，也有的不表示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