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
来  源:    《荒岭中那一百七十四座坟茔》                日  期:    1998-12
  

  岁月的长河,淘尽了我多少美好的记忆;而王小庙无名烈士墓群里的那片绿荫,即使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两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到那里采访,适逢在这里见到一群植树人。不远处一个村庄,烈日当顶,一群村童飞也似地攀到老槐树上,跳啊,笑啊,连清清的河水也泛起了欢快的涟漪!

  我正想在树下小憩,忽听身后传来一略显沙哑的声音:“柱子,还不快领他们下来!压折了树枝,爷爷可要打屁股!”

  说话的是一位银须飘拂的老人,紫铜脸,高身量,饱经风霜的眼睛虽威严却不失慈祥。被唤作柱的孩子“哧溜”从树上滑下来,一闪身挡住老人的去路,獍黠地眨着眼说:“那好,福爷爷,你得给俺讲个故事!”

  “对,不讲故事不让走!”眨眼间,几个晒得黑泥鳅似的“光腚猴”也从天而降,少不得对福爷爷一阵搂腰抱腿揪胳膊。

  福爷爷乐了;“孩子们!爷爷今天就给你们讲讲一位新四军老战士和这老槐树的故事!”

  我的心“格登”一跳,和孩子们一起凝神谛听起来一一

  “1947年秋天,占鸡岗战斗打响前,爷爷当咱们村的民兵队长,正和大秋儿给咱新四军运粮运草送弹药。有一天,一位新四军首长检查炮阵地路过这儿,发现有几门火炮就安放在村前的这片树林里。他走上前来,摸着这几棵槐树说,这可是村里唯一的一片林子呀,谁晓得当提群众栽树花了多少心血!炮阵地设在这里,很容易遭到敌人的火力反击。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个乘凉的地方,还是把炮阵地迁到南山下去吧!再说,这儿离村子很近,群众的住房也不安全啊!火炮迁走了。激烈的战斗进行了很长时间,山下的炮阵地有好几回变成了火海,可这些树却一棵也没遭祸害。打那以后,村里的老人一看到这片林子,就想起了可亲可敬的新四军老战士……,,

  孩子们听得入迷了。托颐躺在地上的柱子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新四军打仗还想着俺们,往后,俺再也不欺侮老槐树啦!”

  “对,对,谁再打秋千折枝子,就是小狗子!”小伙伴们也一齐随声附和说。

  福爷爷笑吟吟地点点头:“光知道爱护还不够。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们还要多值树,管好树,使咱们村前村后绿树成荫,花果满山。要不,将来你们也长了白胡子,孙儿们问你:爷爷,你咋不给俺栽下几棵乘凉的树?那时候,你的脸往那儿搁呵!”

  清风徐拂,树林里漾起老少两代人会心惬意的笑声。这笑声像一把蜜糖,播撒在我心里,而弥河岸边这浓密的绿荫,也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了。

  腊尽春回,王小庙无名烈士墓地的百草万木又回黄转绿。真巧,我为搜集这里的材料,又路过这里,春光融融,绿树生烟,萌动着无限绿意的林木,仿佛正在唱着一首生命的赞歌,讴歌着生机勃勃的大地。而使我更加感到生机盎然的是,在银锹飞舞、争相植树的幢幢人丛中,分别闪动着福爷爷、柱子和你的伙伴们的身影!只不过是,如同老槐树又增添了新的年轮一样,福爷爷的胡子更白了,背也微微有些驼了;而柱子他们呢,活像在春风中抽枝窜条的小树棵子,身子都长高了一大截儿,使我几乎都不敢认了!

  我不由微微地笑了。从这绿苞初绽的阳春,我想到了荫匝千里、绿满天涯的盛夏,眼前这扶疏的林木,蓦然幻成一片飒飒生风的绿荫。我觉得,这居功不骄的福爷爷,恰如树繁叶茂的老槐树,无私地荫庇着子孙后代,那跃动在春光里的少年,不正是把枝叶的芳馨融进绿荫中的小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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