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团长一起战斗的最后时日 |
| ——纪念彭继吾团长英勇牺牲四十五周年 |
| 作者:高屏洲 |
| 来 源: 《皖东党史(第9期)》 日 期: 1991-12 |
|
今年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七十周年纪念日,也是我当年参加坚持淮南战斗将近四十五周年的纪念日子。作为一名新四军老战士、老党员,我深深体会到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光荣、正确,是中国人民解放和建设事业的领导核心。值此之际,我深深怀念在那烽烟滚滚的岁月里同我一起战斗过的战友,特别是怀念在坚持淮南战斗的日子里曾领导过我的彭继吾团长(注:朱云谦同志《烽烟滚滚战淮南》的文中误写成彭济伍)。今天,我撰写”我和彭团长一起战斗的最后时日“一文,以示纪念。 一九四六年七月,国民党军队大举进功我淮南解放区。我新四军为了保存实力,将主力部队北撤,为在战略上牵制敌人,我新四军第二师第六旅第十六团奉命留下,坚持淮南敌后游击战。在四十多天的战斗中,我军历经了磨难艰险,最后在淮南军区朱云谦副参谋长的指挥下,终于率部冲出重围,保存了一部分实力。 当时,我在十六团任作战参谋,一直和彭继吾团长在一起,参加了大小无数次的战斗。那时情况的险恶,环境的艰苦,战斗的激烈,真是不用说了,我能活到今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一九四六年农历八月十六日下午,十六团由西向东进发,到达天长县东南十五公里不到的一带村庄(离小横山约五里左右)宿营,时间约下午5时左右。天开始下起雨来,半小时以后,一营驻地小横山方向传来了十分激烈的枪声(一营是十六团的主力营,战斗力比较强)。当时,朱云谦同志立即命令彭继吾团长率领部分人去小横山一营驻地。彭团长随即命令我与通讯参谋林木(原名季祖发)、通讯排副排长毛有礼,以及警卫员小孟、马夫小庞和通讯员(共6人)、便衣侦察员(共2人)、电台、译电员等一共十九人直奔一营驻地小横山。 走出团部约二华里多,即被从小横山方向迂回的敌人把我们十九个人包围了。当时敌人约有一、二个连的兵力,上来的敌人是安徽省保安部队。此时的雨越下越大,我们边打边走,因当时敌我双方都穿灰色军衣,很难分辨出谁是自己人。后来敌人发现我们这些人的帽子上没有青天白日的帽徽,就越攻越凶,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腰间挎着勃郎宁手枪,胸前挂着望远镜,旁边有牵着骡子的马夫的彭团长。在这种情况下,我和林参谋既要指挥人员组织突围,又要保护彭团长,情况非常危急。那天虽然下着大雨,但对我们突围还是有利的,那时的情景是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使得大家眼睛都睁不开,看样子敌人也受不了了。这时天也黑下来了,我们趁此机会冲上了小横山,到那里一看,阵地已被敌人占领,一营也早就撤走了。当即,我们迅速离开小横山。因北面已被敌人切断退路,加上秦栏集有敌人把守;西面竹镇、来安和六合县均有敌人重兵防守;东南面的扬州就更不用讲了,驻有重兵,所以我们只能向南(仪征北)方向突围。 后来,我们走到一个有七、八户人家的村庄。因天黑雨大,彭团长指令我们与老百姓交涉一下,换了便衣再走(当时除两个便衣侦察员外,其余十七人都着军装),否则行动十分不便。开始老百姓不同意,因此地距扬州很近,又吃不准我们是什么队伍,老百姓怕对他们不利。彭团长耐心开导说:”老乡,不要怕,我们是新四军“。听完彭团长的话,人群中走出一个约五十岁开外的农民,他说:”那好吧,我同大家说说,找几套衣服给你们,但军服我们不要“。又说:”此地离扬州很近,你们不能久等,赶快走吧。“结果没等衣服换齐,我和彭团长及警卫仍然穿着军服,彭团长就下令我们找上向导上路了。我们沿着小横山东面、扬州西北面直插北面,去找团部。 雨越下越大,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路又泥泞不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为了找到部队,我们从通讯员身上解下二付绑腿,叫大家牵着走。牵着绑腿走,好处是大家掉不了队,但坏处是一人摔倒,前后二人一起摔倒。在行军中,不是这个滑倒,就是那个跌倒,本来天黑行走就不便,又加上汗水、雨水沿着两眼角往下淌,这个滋味是可想而知的。就是这种情况,走着走着还有人睡着滑倒了起不来。我们转了大半夜才脱离小横山,穿过天扬公路,来到了一个只有一户人家叫毛竹棵(千棵柳)的村庄。 这个庄子地形比较平坦,周围没有什么障碍物,西边有个亩把地的小水塘,庄子的前后和西边均有1.5—2米宽的小路,庄南有个打稻场,其余都是稻田。 进庄后,雨也停了。我和通讯参谋林木找到庄主李玉明(曾当过民主政权时的村长,此时已叛变投敌),向他了解周围地形及这一带的敌情。尔后,我们派出岗哨。我和毛有礼把庄主叫到东屋(一家五口人),把他们都集中监视起来,不使走漏消息,关上门,派上岗哨。这时,李家的公鸡已啼叫二遍了。马夫小庞正准备找些豆子喂骡子,又叫两个人生火煮点稀饭给大家吃。此时东方已吐鱼白色。彭团长叫警卫员小孟把马袋搬来打开,准备在小天井中晒蚊帐、衣服、还有团长爱人李朴(外号老十八)的毛线等物。正在这时,房顶上的哨兵下来报告,说天扬公路方向好象有敌人。彭团长命令林参谋:”你们再上去看看“。果然是头戴钢盔的敌人。将这个情况报告彭团长后,彭团长神情十分严肃地讲:”继续观察,看看到底有多少敌人。“林说:”看不清楚,好象有一、二百人,看样子是向我们这里来的。“话音刚落,彭团长就命令大家准备战斗,又叫我去看看房子里关着的房东一家人。我转身打开房门一看,房里根本没有人,我当时感到非常惊奇。后进到房里一看,发现东山墙脚下挖了一个有芭蕉扇那么大的一个洞,人都从洞里逃走了。彭团长听了这个消息,连声说:”糟了,糟了。看来我们已被敌人发现并追上来了“。并命令我说:”高参谋,我们要坚决守住,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能突围出去,反正东南支队离我们不远“。还说:”我们子弹不多,告诉大家不要随便开枪,反正敌人不知我们有多少人“。彭团长的话还未落音,敌人就向我们开炮了。这时,有枪的同志都磨拳擦掌,准备战斗;没有武器的人,把房主家的菜刀、柴刀、斧头、锄头、铲子和铁钗、门杠子等都拿着当武器,准备同敌人决一死战。可惜我们的子弹太少了,原配备每支枪50—60发,经小横山与敌人遭遇,已用去一半。彭团长再三告诉大家要节省子弹,并把我叫到灶间说:”现在情况很清楚,敌人想一口把我们吃掉,突是突不出去的,节省子弹,多拖一分钟也是好的“。话还未讲完,敌人从东南方向打来一发炮弹,打着了打稻场上的稻把堆,另一发炮弹落在距我们不远的竹林里,机枪、步枪打个不停。敌人乘势步步向我紧逼,最近的只有200米左右。彭团长亲自观察后,回来对我讲:”高参谋,敌人不但人数超过我们数十倍,而且都是广西兵,我看我们这几支枪是守不住庄子的,必要时还是突围,能出去几个算几个,比关在这个庄子里等死要好“。并说:”你组织一下“。这时,林参谋跑过来讲:”现在突围已晚“。毛有礼也讲:”现在敌人火力太猛,突围突不出去“。只见彭团长紧了紧挂枪的皮带,讲:”突!大家准备好了没有“。并喊:”小孟,跟我来,突出去“。走了两步,把园子门打开,彭团长腿刚跨出门槛,就被敌人从右侧打来的子弹打伤了,倒在门外不到一公尺处。这时敌人象疯狗一样狂喊乱叫:”你们被包围了,不投降就打死你们“。这时庄子外面都是敌人,我们的同志子弹也打完了,身子矮小、体弱的人翻墙又翻不过去。结果我们十九个人除团长当场被打倒外(后来又被敌人刺了一刀牺牲了),我、林木和毛有礼三人分别翻墙突围,其余人员都被俘。 我翻墙突围以后,滚过大路,伏在老百姓的稻田里,迅速将军上衣脱掉,把军裤卷起,顺着稻田弯弯曲曲地向东继续突围。到下午太阳约有三、四丈高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我军东南支队。在支队驻地桥头镇碰到了该支队副政委范银庚同志,我向他汇报了上述情况以后,他连夜派了条小鱼船经高宝湖把我送回运河边界首的第十六团,使我又回到了自己的部队。 四十五年过去了,我常常想念团长彭继吾和我的战友们。彭团长是1928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长期在大别山坚持对敌斗争,考1941年被新四军二师政治部授予模范共产党员称号,他待人诚恳,没有架子,关心群众,爱护士兵,作战勇敢,身先士卒,从不考虑个人得失。他英勇顽强,宁死不屈的革命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高屏洲口述 虞仲义执笔 |
| 设置字体 : 【大 中 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