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平甫是怎样消灭的? |
| 作者:谢雪畴 |
| 来 源: 《皖东党史(第10期)》 日 期: 199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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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五日吴家圩战斗报告 “原地休息!” 黑暗中,从行列前面,那牲口背上的人的口中,低微而急促地,顺着行列的尾巴爬过去,偶而停滞或者错误一下,在那里,就有粗暴的声音发出, 在暗夜里,格外显得高耸而丛密的人群,骤然低挫下去,与原野中丛生的草莽,或者农民们的作物,溶汇成一股黑的洪流,向大地的涯际,无尽止地开阔,开阔…… 行列的前面,两个坟墓形成的土堆下,几个人在泥泞中蹲着坐着。那牲口背上的人,此刻正用着最低的,差不多是喉音的,带着伤风底沙哑的声调,询问着两个刚从旁近村庄上找来的农民,年青的战士们,始终那么用心倾听着,然而得到的,只是碎什的,片段的一些语句。 在一阵更低的耳语后,连长们分散到自己的部队里去了。 部队在无声无息中,起着剧烈的骚动,大家匆忙地把背包卸下,按着班排,整齐地安放着。有的,跑进了芝麻丛里,悄悄把子弹填进了枪膛。 秋天的夜,高得可怕的天,带着寒意的星星,嘴角边流露出深意的微笑,悄然嵌在深远到不可捉摸的天际。没有月色,夜空显得乌暗无光。东方,那每天太阳胎生的处所,有一抹细长的苍白。 夜游的恶鸟,或者是讨厌的蝙蝠,刷着它的黑翼,时而在行列的上空,放出一两声惊心的冷颤。 队伍现在分成了两路。我们正向着东北——敌人的脊背挺进。 那带着伤风底沙哑的声调的人,现在已撇弃了牲口,腰上挂着一支盒子枪,走在行列的中间,短小的黑影,显示着一种机警和灵敏。既使是在黑夜里,也给人一种聪明的战斗者的印象。 这是一条除了长满着蔓草的田埂外,什么都没有的路线,雨后,泥土松散,微泞的人足,田地里的旱粮柔嫩而繁茂地簇拥在我们的周围。 没有村庄,狗声稀疏而渺远,弯下腰,你可以看得出,我们正是从两个大的村落之间通过,再到前面,那黑压压底大森林,正是敌人的墓地。 越是接近敌人了,队伍的行进,反而滞涩起来,时而停顿,时而急走。每一停顿下来,大家都躺倒在地上,有的在摸索着把草鞋穿得更紧一些,有的匆忙地解下半只裹脚,又匆忙地绑扎好。 这样,就免去在战斗中的许多麻烦。 沿着一道护庄的壕沟,突过一片芝麻地,就到了冲锋出发地。沟边的棘条,阴险地向我们鞭扑。 敌人的营房,已经矗立在眼前了!从碉楼上漏出来的灯火,正如一只临死前的火眼,微弱而昏黄。 感谢庄上的狗子,它们始终缄默着。 进攻开始了!一一两个排去夺取两个碉堡,一个排担任着警戒和预备队的任务。 像两条经过训练的黑蟒,顺着那伤风的沙哑的声音和手指,部队沉默地飞奔而去。 每个指战员,在动员会上所听得的,此刻都鲜明地在脑海里浮现。 一一为着巩固抗日民主根据地,为着准备力量,迎击日寇的扫荡,必须把高平甫这条“地头蛇”打死!必须把这个据点夺取!在自己的阵地上,不能让敌人存在! 看啦!那每一个跃起的黑影,是多么地健壮与勇敢! 二 枪声,在沉酣底夜的黑海中激起,带着惶恐与横蛮,向四野呼啸。 战士们,利用每个门户和窗洞,在墙壁上挖出窟窿,沉着地监视着集上的两个碉堡,机关枪在黑角里,张着紧张的铁嘴巴。 碉堡在朦朦的星光下,沉缅着一副顽固的脸。隐藏着的枪口,在拚命的射击。 哒——哒——哒,街后寺院里,机关枪在叫了!于是,战士们知道了,那里第×连从南方来的部队,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阵地。 “不见敌人不要瞄准,瞄不准不要打枪!”战斗员在互相监督着,生怕浪费了一颗子弹。把秫秸和门板在街上横架起来。这样,交通壕便建立了。街南街北,都布满了人。排长,连长,政治工作人员,在各个房间里,巡视着,给战士们以不断的鼓励和帮助。 在每一个出进必经的门口,政治处写的大红标语,贴出来了 ——欢迎××全体同志,夺取吴家圩! ——坚决消灭伪军高平甫! 街西,靠近碉堡的第一张门口,一个声音,在向碉堡上呼喊: “弟兄们,不替高平甫拚命! ”……高平甫把你们卖给口本鬼子了!“ ”反对高平甫出卖祖国!出卖家乡!……“ ”……拖枪下来,优待你……“接着,在东边碉楼上,也有一个在喊着。碉楼上,没有动静。半天,一个声音,慢吞吞地在响着; ”……高……平……平甫……也是中国……人!“ 于是在下面,一个人在亲热地叫着: ”是老杨吧?老杨,下来!你有志气,跟我们一道打鬼子去!“ ”……“ ”老杨,咱们是弟兄伙,不要自己相拚!“ 碉楼上的人,显然受了意外的打击,不敢回言。一阵低微的私语,另外一个声音,在说话了: ”这里没有老杨!“ ”何必呢?老杨!没有关系。“然而,老杨不再说话了。 从碉褛斜过来,十米远的地方,是一个宽敞的天井,丛密的石榴枝丫,穿插在天井的空间,石榴快要成熟了,月光映照者,阴影满地。六个青年队员,在这儿集合。政治干事打着拍子,如是,一缕凄恻悲壮的歌声,扬起来了:”……鬼子拍手……哈哈笑……吃……亏都是……中国人……“ 当歌声停顿,就有一句口号爆发出来。碉楼上的枪,也就瞄准着这儿发射,恰恰绘成了一幅战斗的讽刺,一面是凶恶的枪和弹丸,一面是一片诚挚的热情的苦心! 街上暂时沉寂了一会。 祠堂那面,却不断传来机枪与炸弹的爆烈声。 带着伤风底沙哑的声调的人,沉默地伏在东边的碉堡下面的民房里,指挥着两个战士,在把竹竿连接起来,上面绑缚着两颗手榴弹,从房里伸进碉堡的窗口。 一声沉闷闷的爆炸,带来了一缕金色的火花,一个胜利的信号一—碉堡上,六个人,在呻吟中将武器放下,然而,已经迟了!五个人负伤,一个人被炸死。 把伤者从碉堡上搬下来,看护忙着给他们把药敷上。在街西喊口号的人,从窗洞间,爬到了东头,他找着了一个轻伤者,紧握着轻伤者的手,焦急而恳切地: ”老乡,我们到西头去,你叫那儿的弟兄们,不要再打枪了!“ ”不……不我……“轻伤者表示了畏缩。 ”不要紧的,你是队长,他们会服从你的!“于是,两个人,紧紧地挽着手,翻过短墙,乱瓦和粪土堆,走了。 当轻伤者第三句话说完结时,西边碉楼上的人,停止放枪了。接着是:卸除武器。 第一个人上去了!第二个,第三个……从各个门户里,人朝碉堡上跃进。下面,又有声音在吼着: ”只准拿武器,不准补枪!“ 四个卸掉武器的弟兄下来了,一个胸口挂了彩,大家把他抬下来,轻伤者走过去安慰着他。 ”队长,我……我们何苦来……“月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伤心地哭了。 三 晨风把黑夜吹开,大地在惺松里颤抖。 带着一夜来战斗的疲乏,部队的包围线,由街巷渐向寺院缩紧。 在墙角上,土堆边,每一管枪口的下面,亮着一对充满希冀底光芒的眼珠。 可以望得见,在一道壕沟,两座圩墙的对面,一座古老的寺院,在漠然地矗立。现在,敌人都集中在这儿了! 可以望得见:在寺院,在圩墙间,穿便衣的,戴钢盔的,划着枪的,隐蔽着的,走动的,低低地谈着,指着,划着的……各色各样,奇奇怪怪的都是敌人! 指挥员心里明白:要把这样的据点攻下来,必须有一场大的战斗。 大家都不发枪,就更显示决心的深长。 突然,大家的眼睛,都注视到那圩子跟前的茅屋角上了:一个伪军,从自己的阵地上,爬了过来,和那三排的一个战士,在谈着乡情。 ”我们是一个庄子上的,不要打枪了!“ ”我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对方的乡亲有些怆了。 ”我晓得你的苦处,老朱他们我也知道!“战士说:”老杨现在已经过来了。“ ”高平甫逼迫着干,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他痛苦地说了。 ”你回去,跟朱队长说:‘过来!没有他的事!’“沙哑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不住地用力咳嗽。 ”这是我们营副说的,你回去说:我们新四军,优待俘虏的……“第三排的那个战士,又补充了一句。 带着疑惑与惊喜,那个乡亲走了回去。 队长畏缩地探出头来,又缩了进去。半天,派了三个伪军过来”谈判“。 四十分钟后,四十多个定凤同胞,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在热烈的口号和鼓动掌声中,走出了罪恶的深渊,重新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高平甫,这皖东平原上一只枭鸟,千百万人民心中的一般恶毒和创痛,从此,毁灭了!永远地,永远地埋葬了…… 无线电播出了胜利的电波:伪军高平甫部,全数消灭!缴获步枪六十八支,机枪两挺,冲锋枪一架,盒子三支,子弹千余发,俘虏五十四名,其他军用品甚多。我仅消耗弹药一百六十余发。高平甫因到鬼子那里去了,仅以身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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