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沟突围记 |
| 作者:郭欠恒 |
| 来 源: 《抗战时期的竹沟》 日 期: 1985-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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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的枪声 "叭叭……"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在豫南小平原确山县竹沟镇上空回荡。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推推睡在身旁的杨震同志,说:"快听,什么声?"起初,我们还以为是本地老乡过"鬼节",在放鞭炮的声音。可声音越来越密、越急。"不好,枪声。敌人进来了。"话语中,住在东屋的省委委员张旺午同志大叫一声,冲出了屋子。这时,驳壳枪、步枪、机关枪象炒豆似地在寨子里响了起来,我们机关的前后都响起了枪声,敌人把我们包围了。 这是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一日,在河南省确山县竹沟镇我新四军八团留守处发生的事情。 竹沟镇一带曾是我豫南红军游击队活动的地方,"七·七"事变后编为新四军四支队八团队开到前线去了,这里便一直是我党的中原局、河南省委和豫南特委的所在地。始终用新四军四支队八团队留守处名义,在这块远离根据地的国民党统治区坚持工作。在这年的九月前,这里经常开办党校、教导队、青训班,为党培养了大批干部,有"小延安"之称。自从一九三八年秋,武汉被日寇占领以来,国民党顽固派加紧了反共反人民的步伐。在不【①郭欠恒,一九三九年任省委组织科长,现任旅大市人大副主任】到一年的时间里,接连在河北、山东、湖南、湖北等地,围攻八路军、新四军,惨杀抗日军民,制造了多起流血事件,抗日阵线发生新的投降、分裂危机后,当时中原局胡服同志(即刘少奇同志)在九月里来到竹沟,传达了党中央反对投降,坚持抗战等重要指示和布署,并为防止突然发生的事变作了一系列的布署,精减了机关,关停了党校和教导队等,把大批干部派往各敌后地区,这里只剩下省委和特委机关几十人,为加强防卫力量,在两个连的基础上,又新从四望山调来了一个连队。我当时是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耳朵里不断传来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磨擦的事件后,神经也灵敏了。 枪声密集后,我和杨震同志一骨碌跳下床,赶紧收拾文件等物,为应付紧急情况。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来,在机关门前停下来,一个宏亮果断的声音传了过来:"快,机枪架在这,打!狠狠地敲这些王八蛋。"我一下便听出这是我们警卫连的一连长刘世耀同志,从他那坚定沉着的声音中,我紧张的心情变得坦然了。 寨子里的战斗 果然,包围竹沟镇的敌人是国民党确山县县长许工超指挥的反动武装。这个家伙原先在国民党军队是少将军官,在国民党加紧反共活动中派到确山县来,足可以看出国民党的反共之心。这次,许工超纠集了确山、信阳和泌阳三个县近两千人的反动武装,在拂哓前突然包围了竹沟,野心是很大的,本想一下子把我们的省委机关搞掉,拔掉这颗钻在心腹的钉子。可没料到一开始便遭到我警卫连猛烈的阻击。 敌人是从东门摸进来的,我们发现时敌人已进了寨子中央,来到了省委机关门前,同时,机关后面也发现了敌人,原来竹海这个大寨子是东西两个门,西门我们一直锁着没用,只走东门,为防止紧急情况,又在北边扒了个门,平时,只在东门城楼设一个军事哨,有一个班警戒。敌人一进来便兵分两路,向机关包抄过来,同时,大批的敌人包围了东、北两门,占领了东门城楼。情况十分紧急。 当时,我们只有三个连兵力,一、二连在寨子里,新调来的三连设在寨外河东警戒。当一、二连发现敌人打响后,一连从前街上往东门打,二连则从机关后把敌人往北门赶,三连这时也发现敌人,在寨外抄敌人屁股打,好一阵恶战。 —连长刘世耀同志是个老红军,很有战斗经验,当发现敌人.后,立即率领全连一阵猛打,来到机关门前,架起了机关枪,把摸进来的敌人打得抱头鼠窜,紧接着便用火力封锁住东门,这时,二连也把机关后面的那股敌人打退了,撤退往东门涌去。这时,在北门外也发现了大批敌兵。二连便封锁住北门。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被乌云和硝烟遮住了,天阴得很。寨子里的敌人没被打死的都逃出去了,只是东门城楼还在敌人手里,机关枪打得寨子里瓦片四飞。 敌人见偷袭不成,又依仗着人多,往东、北门两处,组织轮番的冲锋,穿着灰黄皮的敌兵一股股从东、北两门向寨子里涌来,哇呀的怪叫声和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我警卫连战士死死守住两门,打退了敌人数次冲锋,敌人除了东门城楼外,什么也没捞着。 年轻的机枪射手 敌人在我三个英雄连队的顽强阻击下,直到晌午,一直没进寨子一步。 这时,我接到组织部长危大姐(危拱之同志)的命令,让我立即到北边碉堡,掌握机枪射手的情绪。我接到命令后,马上将收拾好的文件背在身上,拿不走的文件已化成了灰烬,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屋里。为了不留下一点东西,我又跑到东屋去看了看,只见到一支没修好的手枪,便随手取下来,拿着就向北门跑去。 这时,东、北两门枪声都渐渐停下来了,只有寨子外还不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那是三连在东门外痛击敌人。 北边扒开的门,象个豁牙子一样,二连把兵力布置在这个豁牙上。寨墙里几十米处有一个大碉堡,黑洞洞的射击口象一双双警惕的眼晴,向四面瞪着。二连的一个机枪射手和一个弹药手掌握着一挺转盘机枪,在这里阻击敌人。我的任务是到碉堡里,和两位英雄的战士在一起。 我喘吁吁地爬上了碉堡,只见一个战士手持着转盘机枪,目不转睛地顺射击孔向北边望去,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专注,以致我站在他的身后还没有发现。寨墙外是一条干涸的河床,往北便是收割后的稻田,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的一些尸体。远处是一个土坡,不时能看见灰黄色的帽子和闪亮的刺刀在晃动着,看得出,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大厮杀。 "有情况吗?"我问道。"嘿嘿,狗娘养的,还敢欺负我们,打退三次冲锋了。"机枪射手这才转过头来,他打量了我一下,说道:"这些国民党太可恶了,见日本人象耗子见猫一样,打共产党,欺负老百姓却来劲头了。这回他们活该倒霉,送上给我们打,可让他们知道知道新四军是不好惹的。"说着,机枪射手拿起一块细布,仔细地擦拭着那一点灰尘也没有的枪身,嘴角露着一丝轻蔑的神气。 他见敌人不敢动弹,便坐在一个空弹药箱上和我攀扯着,弹药手一边往圆盘里塞子弹,不时起身望望土坡那面。机枪射手是个憨厚的小伙子,话不多,从谈话中知道他就是本地人,早先给地主当长工。"七·七"事变后,他便扔下锄头,拿起了枪,参加了革命。他告诉我,打完了仗,等把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地主都打跑了,还回家种田。我和他谈了关于抗日和革命的道理,他很爱听,也和我讲了些他们在家种田受地主剥削的事情。 在我们说话期间,他一直不断地擦拭着那挺机枪,看得出他是怎样地爱这挺机枪了。只见他左看看右看看,有时自言自语地对着机枪说道:"老伙计,今天让你好好开开斋,送上门的肥肉。"那神情一点不象在两军对垒的火线上,倒象在幽静的田园里,对温驯的老黄牛说着话。忽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胖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可是两只黑亮的眸子里却闪出了逼人的光芒,敌人发起冲锋了。 压在土坡后面的敌人显然是吃了单个'露头的亏了,他们象在一道起跑线上,一涌从土坡后面冲了出来,一个个弯着腰,吶喊着,一边打着枪,踏着刚刚为国民党反动派送了命的尸体冲了过来。 离寨子只有一百多米了,"嗒嗒……",机枪象刮风一样向敌人扫去,跑在前头的敌人歪歪斜斜地倒下去了,后面的趴在田里,这时,二连的各种步枪象炒豆一样,瞄准那些活靶子,使不少趴着的敌人再也不用起来了。终于,敌人好不容易组织的一次冲锋,又被我们打退了,敌人又退到土坡后面去了。"嘿嘿,这些家伙太熊了,真不经打,还没等过瘾就跑了。"机枪射手又悠闲地擦拭着机枪,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似的。有这样的战士,顶到天黑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这时,东门那边的枪声一阵比一阵激烈,土坡后的敌人又排好队,冲了出来。四、五百敌兵,在几、挺机枪掩护下,缩着脖子冲了上来。敌人的机枪显然是要封锁碉堡的射击孔,子弹象蝗虫一样,打在碉堡上,溅起了一团团的砖灰。机枪、步枪同时开火了。敌人象农民镰刀下的稻子,一片片倒下了,可后面的还是往上涌着。机枪射手端着机枪,在射击孔左右摆动,一盘盘的子弹扫向敌人。这时我发现土坡上有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正用手枪督赶着士兵,便用手一指,说:"瞄准那个家伙,干掉他。"真是好枪法,一个点射,那个家伙便象抽筋一样倒下了,士兵一见官被打死了,便象黄水一样向土坡后退去。机枪射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高兴地说:"真过瘾。"我们都笑了。 东门的枪声也停下来了,寨子里传来一片欢呼声:"东门的敌人被赶跑了!"大家高兴极了,忘记了疲劳和饥饿。敌人不甘心又釗集四、五百兵力,从土坡后冲了过来。不过,这次气焰却没有开始时嚣张,撂下几具尸体便掉头跑。正在这时,我接到通知,让我迅速到西门集合,我知道要突围了。我又望望压在土坡后面的敌人,看看那打空的弹药箱,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年轻的英雄机枪射手,翻身出了碉堡。 夜宿小山村 在西门的一间小屋里,我见到了省委书记刘子久同志和危大姐他们,省委、特委和留守处其他的干部都在这里。危大姐询问了北门的情况后,亲切地说道:"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一会等队伍过来就突围。"我这才想起一天没吃饭了,抓过危大姐递来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敌人下了那么大的赌注,却没伤着我们机关一根毫毛,现在,我们要趁天黑突围出去,向南到豫鄂边区去找大部队去了。 当部队从东、北两门撒回来后,有人轻轻打开了西门,机关夹在当中,战斗部队在前后保护,队伍悄悄地出了西门。 天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雨还是紧一阵慢一阵地下着,四周虽有敌人,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黑色的帷幕帮助了我们,队伍眼看就走出敌人包围圈了。突然,一匹马趾溜倒了,弄出了响声,敌人发现了。各种枪一齐向我们打来,子弹象莹火虫似地在头上飞舞。幸好是天黑,敌人没敢追上来,我们也没还击,敌人打了一阵枪,不见动静,也就安静下来,队伍迅速脱离了包围圈,一直向西走去,因为要等三连,队伍要在竹沟西二、三十里外集中。 走着走着,一位女同志由于疲劳和紧张,加上重病,在我身旁倒下了,我赶忙拉起了她,扶着一起向前移动。 队伍一眨眼工夫过去了,我们掉了队。我们只好一溜一#向西摸去。"扑通"一声,我们俩一起掉到一条深沟里了,这条小沟虽不宽,却很陡,齐胸的水,使我不禁打着冷战。爬了几下没爬上去,我身上的背包带子断了,文件背包掉到水中,底下是一尺多深的淤泥,我便用脚将包踩到淤泥底下,好不容易把那位女同志拉出沟来。 经雨淋水泡,我们俩都有些走不动了,天又黑,怕摸不准方向被敌人发现。正在着急之时,突然发现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红光,走近一看,原来是户人家。我上前听听,听见里面有老人说话声,便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头打开了门,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很亲切地说:"快进来吧,这儿还有一个同志:呢。"我们进到屋子一看,果然是我们机关的一位同志,也是掉队了找到这里的。老头知道我们遭到国民党围攻,痛骂了一顿后,说道:"别着急,今夜就住在我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送你们找队伍。"这一带群众基础很好,平时军民往来象一家人—样,我们看看也只好住下了。 这时,这家老大娘给我们烧了一锅开水,一人给端了一碗,大家喝着滚开的热水,换上了干爽衣服,心里暖乎乎的。天麻麻亮时,老大爷把我们叫醒了。一人塞了几个馒头。说:"趁天还没亮,早点走吧。"我们这才知道,老人家为了我们&5安全,一夜也没合眼,给我们放哨,打探前面路上的情况。上午九点多钟,老大爷便领我们抄近路找到了队伍。 复仇的火焰 突出敌人的包围后,队伍日夜兼程,一直向南开去。不一日,队伍来到桐柏县的回龙寺,正好碰上从竹沟回来的反动武装。这些家伙在我们突围后,血洗竹沟镇,把在竹沟西山,的新四军伤病员和抗属抓出不少,惨杀了二百余人,犯下了滔天罪行。 战士们一见这些刽子手,眼都红了,纷纷请战,要为死难的同志报仇。参谋长李廷杰考虑省委机关的安全,又见警卫连连续战斗和行军,减员和疲劳,面对两、三倍于我的敌人,本不想惊动敌人。怎奈战士们的复仇火焰不可阻挡。最后,部队选择了一条山谷,在两边山上埋伏好,准备给敌人以严厉教训。一场血战开始了。 当敌人全部走进埋伏圈时,两边的步枪机枪一齐对准了敌人,复仇的火焰从战士们的枪膛里喷射出来,打得敌人人仰马翻。 敌人遭到这突然打击,慌忙了一阵后,立即组织人马抢占两边的小山头,凭着人多武器好,和我们进行顽强的抵抗,一时,吃不掉敌人。部队领导立即做出撒出战斗的决定,保护机关安全转移,让二连在后面掩护。在部队撤出战斗中,我们优秀的共产党员、参谋穆学礼同志,在传达命令时,遭到敌人冷枪,为革命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我当时被派往二连,在后面边打边退。敌人见我们撤退,欺我人少,又带着机关,在屁股后面猛追上来。我们一打,敌人又趴在地上,见我们走了,又追,这样打打走走,一直来到一座大山前。这时,机关在部队掩护下已爬过了大山,我们选择了一个有利的地形,对后面的敌人又是一阵猛烈射击,经过一阵猛打,敌人老实了,只是在后面向我们放枪,不再追了。我们迈开大步,向山上爬去。 爬过山头,终于甩掉了敌人。我摘下头上的幘子,扇着,这时才发现帽子上被敌人的子弹犁开了一道沟,好险,再低一点点,脑袋就开花了。"反动派,你等着,早晚要你们还这笔血债!"我拿着这顶开花的帽子,然后向北面竹沟方向望了一眼,甩开大步向南走去。 从回龙寺到四望山,一路上是国民党六十八军的防区。为了避他们找麻烦,组织上决定先派出两个小组和他们交涉。我和秘书处张仁同志在距离部队十里左右的前面和六十八军交涉。 这些国民党官兵经我们耐心细致,有理、有利、有节的宣传工作后,十分支持我们,表示给我们方便。在经过六十八军防地的两三天里确实给了方便。特别是遇到六十八军的一个团长,他气愤地告诉我们说:"妈那个巴子,许工超是个什么玩艺儿,他去打你们,还要向我们六十八军借炮兵营,给四千袋面粉作交换。我们可不缺那个德,中国人打中国人岂不亡国了吗。"士兵们也都纷纷痛骂。我们趁机向他们宣传了我党的抗日政策和革命道理。在他们支持下,我们很快与豫鄂边区新四军汇合了。国民党反动派想消灭我们的计划落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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