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就和你拼命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七日
    作者:席久                
来  源:    《皖东党史(第10期)》                日  期:    1992-02
  

  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刻了,下弦弯月爬上了东山,淡淡的月色映照着原野上一块块洁白的残雪,阵阵寒风象尖利的刀子刺戳每个黝黑的脸。

  泥泞难行的道路在晚上已结了冰冻,长蛇般的行列穿过了一块积雪又一块积雪,奏着急促、单调而又清脆的节拍,划破了晨夜的沉寂。远村呜咽的号角夹着几声犬吠,说明在深夜里还有不曾入梦的民众在防范鬼变子,土匪的袭扰和掠夺。

  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了,经验告诉我们:前面将有一段难行的道路,在稀薄的月色下看到一条三四丈宽的小河横亘在我们面前,阻滞了我们的前进,这条河是没有桥的,我们自从到这地区(定凤嘉)活动以来,曾经涉渡了好几次了,河水不深,仅浸没到人们的膝盖,照例人们弯下腰,脱下鞋袜,打开绑腿,卷起裤角,在迅速地作涉渡的准备工作。当你的脚放进水里的时候,就仿佛过了电线,双腿立刻麻痹了,寒气传到全身,牙齿打着颤。但是每个人并不会畏缩,迅速而敏捷地踏过了。就是一向在大城市生活惯的大学生和穿过旗袍高跟鞋的女同志都咬紧牙关,忍受着这一艰苦的体力锻炼,而没有丝毫怨言。渡过了河,约摸又走了半个钟头的路,好容易到达宿营的村庄。但是由于事前没有向这个村子的居民打招呼,这个沦陷区的群众,他们一向在鬼变子、上匪抢掠下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们是惊弓之鸟,任你说破唇舌,也不相信是正规队伍来宿营。碉楼上显出了灯光,号角又咿唔咿唔的哀号起来,这是辛酸的泪,控诉着他们不幸的遭际,在无力的抗议。虽然你是迫切地需要温暖,但有什么办法呢?任凭你怎样解释,门是叫不开的,尽管一双赤脚站立在泥泞里是怎样的难以忍受,群众纪律是不能破坏的。于是,我们分头喊门,让女同志再向他们作耐心的解释。

  “我们是新四军,不是土匪,要是土匪的话,你这个命是保不住的!”

  没有回答,只听得里面搬箱倒柜的声音,奇怪!在做什么呢?令人不解!

  “请你开门吧!我们在外面冻坏了!你听,土匪说话会这么客气吗?”

  仍旧没有回答,搬移声音更急促了,突然听得金属的响声,似乎里面人拿起了镰刀锄头之类的铁器,叮乱响。

  “进来,就和你拼命!!”凄厉,嘶哑,简直是鬼叫!那里是年迈的老妇。“我家就这几升豆子,你再抢就是要了我们的命!”

  我们的确是新四军。

  “土匪不会有女同志的!”一位政工队的女同志企图用现身说法来赢得这位可岭的老妇的相信,但她似乎发了疯,并不会用冷静一些的头脑来辨别是否女同志的声音,仍然大叫大喊,挥舞着铁器在准备应付突然门被打开后的一幕武剧。

  相持了约摸一个钟头,还是另一位同志想出了一种使这些可怜人们相信的办法,他告诉在碉楼上面的人说:“不要再吹号角了,请伸出头来望望我们究竟是不是新四军。”这才提醒了他,土匪不会这样服装整齐,更不会有女同志。这样,他才下楼打开了门,然后由他喊开了各家的门。

  队伍进了房子以后,大家聚拢起来用温水(据一般经验用热水会生冻疮的)洗脚。老头,孩子以及妇女们就象孤儿看见母亲样的喜悦,围拢过来,在倾听他们凄惨的遭遇。

  “在夜里怎能分辨出好人坏人呢?鬼变子,土匪到庄来的时候,也说他是新四军。”

  “你们同志来就好了,我们夜间敢睡觉了。”

  “我家的耕牛就在前天被土匪拉去了,张家的老头子不是上月被土匪拉去,这月才用五百元赎回来,被打得半死吗?”

  他们以接待亲人的热情口吻,倾吐着衷肠,这些话,深入到我们的心底,也不禁使得我流出同情热泪,愤怒的烈火,却使我们忘记了深夜的疲乏。

  倒在铺上,伴着晨鸡喔喔的报晓,我们坠入酣睡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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