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4月，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打通平汉线，发动了河南战役，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在37天之内丢掉38座县城。为解放日本铁蹄下的河南人民，收复河南的大好河山，抓住有利时机，发动敌后抗日游击战争，壮大抗日武装力量，中共中央从5月至7月，三次发出了关于发展河南敌后工作的指示。根据党中央指示，新四军第五师和豫鄂边区党委决定出兵北上挺进河南。

　　一

　　1944年8月，大山寺战斗刚刚结束，部队尚未进行休整，我接到师长李先念的电话，要我立即到师部接受新的任务。

　　我匆匆赶到师部。李师长告诉我，河南已经沦陷，开展河南敌后抗日游击战争是非常必要的。他说师部已决定派我带部分部队向河南敌后发展。同时告诉我大别山形势还很紧张，抽不出较多的部队去。他还勉励我坚决执行党的方针政策，深入河南敌后，为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打通与八路军及新四军四师的联系，改善五师的战略处境，并为解放中原而斗争。之后，李师长又叫我到郑位三同志处，郑老（指郑位三）就如何发动群众和依靠地方党组织问题作了指示。

　　接受任务后，我立即与有关部门着手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根据边区党委和师部指示，由我和师部群工部长夏忠武同志组成河南工作委员会，夏忠武任工委书记。开辟河南的部队番号称河南游击兵团，我任司令员。但夏忠武同志一时去不了，区党委又改派师宣传部长夏农苔同志任工委书记，实际上夏农苔同志也一直没有到职。

　　8月下旬，豫南的天气酷热难当，我率领三十八团九连和我的警卫部队，还有14名地方干部共190多人，踏上了开辟河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征程。

　　当时，河南已经沦陷两个多月，敌人各方面的布置调整已经就绪，城市和主要集镇都被日军占领，交通要道也被控制。国民党大部队撤走后，没有走的，大部分伪化了，散驻各地；加上地主武装、土匪武装、地方自卫武装遍布山区、平原。仅汝（南）、正（阳）、确（山）三县交界处，就驻有国民党程道荣的游击十三纵队上万人和田镇南的游击十四纵队数千人。从时间上讲，我们已经失去的了有利时机，其原因是当时豫鄂边区党委在对发展河南问题上有不同意见。当河南沦陷后，党中央指示新四军第五师出兵河南，一部分同志主张全力以赴，趁敌人立脚未稳之机，打开河南敌后局面，而个别主要领导同志却主张“巩固为主，就地建国”，迟迟没有出兵，所以错过了有利时机。加上我们去的部队也太少，包括以后又去的三十八团的三营和四十五团的三营以及信应独立二十五团的五个连、淮南支队三个连，前后总共1000多人。要在敌伪顽林立的广大河南地区打开局面，对于每个指战员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也是更深感肩上的担子沉重。

　　8月27日，部队到达淮河南岸淮南县委所在地栗山头，和信应二十五团会合，找到了县委书记黄绍九和王景瑞、肖章等同志。淮南县委在此之前已按区党委指示为开辟河南做了大量工作，淮南支队的两个连已由赖鹏等同志率领先期北渡淮河侦察情况。特别是黄绍九、肖章、杨玉璞等同志，长期在淮河两岸工作，了解很多情况，又是本地人，地理、人事关系都很熟。我和淮南县委的同志，在一起认真分析了形势，一致认为：部队要打开局面，首先要树立抗日军威，做到旗开得胜；同时讲究斗争策略，不能乱打，要争取和团结各阶层抗战力量，扩大统一战线，在斗争中逐步发展壮大我军力量。为了稳、准、狠地打好第一炮，我们又认真研究，确定了三条斗争原则：一、打击对我们开辟河南工作阻力最大，危害最大，各界都痛恨的反动势力；二、要有政治理由，必须是汉奸队伍，打了以后人人叫好；三、不打则已，一打必胜，要起到打倒一个，吓倒一群的作用。根据以上原则，决定把歼灭正阳保安团作为出师北上的第一仗。

　　二

　　正阳县保安团在河南沦陷不久，就投降了日寇，团长金守栋是个外籍职业军人，兵权操纵在四个副团长手里。这四个副团长分别与国民党的特务组织中统、军统以及日本特务勾结在一起，每人身边都有十几到二十多人专门从事特务活动，在确山、正阳一带为虎作伥，干尽坏事，并和国民党游击第十三、十四纵队经常发生摩擦。因此，不仅广大群众对其恨之入骨，国民党游击第十三、十四纵队以及地方的地主武装，也都和他们矛盾重重。这样，消灭正阳保安团，其他部队不会反对。

　　这个保安团驻在正阳县城西南的胡冲店，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东、南、北三面，都驻有程道荣的第十三纵队的部队，离程的纵队司令部只有8里路。我军要打胡冲店，等于在中间挖块肉。保安团有五个中队，约600多人，在胡冲店修了不少碉堡工事，这个仗并不好打。我和黄绍九、肖章等同志反复研究，肖章同志提供了一个情况：正阳保安团内有个机枪班长叫刘宏业，是失去关系的共产党员，可以通过地下党关系找他谈谈，作为内应。我们立即派人找到刘宏业，他态度很好，告诉我们8月29日他将在西门值勤，部队进攻时，他可以配合行动。通过刘宏业，我们摸清了保安团的兵力分布情况：胡冲店只有东、西两个门，各驻一个中队，另外三个中队和团部，都驻在学校和三个碉堡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摸清情况后，我们决定用四个连放在胡冲店外围警戒，防止十三纵队和正阳方面来的援军：用两个战斗力较强的连攻打胡冲店，速战速决，争取两个小时解决战斗。之后，我们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召开班长以上干部和党、团小组长会议进行讨论。通过动员，大家积极性都很高，一致表示，要打好出师河南的第一仗。

　　8月29日晚，部队沿淮河南岸向西进发，并有意让隔河相望的十三纵队哨兵看见。西行约20多里，天就黑下来了。部队突然渡过淮河，折头朝东北胡冲店方向疾进。经过30多里的急行军，于夜11点多钟将胡冲店包围。各连分头执行战斗任务：三十八团的九连，负责监视胡冲店西南程道荣的一个大队，公开告诉对方：我们是打正阳保安团的，你们不要动；信应独立二十五团的七连，负责警戒西北；淮南支队除参加战斗外，并担任打援任务；二十五团政委邵敏，率领该团九连从西门打响，一连由我率领从北边进攻。

　　胡冲店没有北门，金宇栋没放警戒，我同一连长李万成，叫每个战士扛一捆高粱杆垫到寨壕里，迅速越墙进寨，分头向三座碉堡和团部驻地包围，一枪没发，拿下了两座碉堡。邵敏带的部队在刘宏业的配合下，顺利从西门进入寨内。我们很快攻下了团部和另一座碉堡，活捉了伪保安团长金宇栋。四个副团长，除一个被击毙外，三个当了俘虏。整个战斗历时1小时50分钟就顺利结束，共俘虏敌人600人左右，缴获各种枪500余支。我方一参谋和一个通讯员在战斗中不幸牺牲。

　　胡冲店战斗的胜利，拉开了开辟河南的序幕，实现了打倒一个吓倒一群的目的。第二天，程道荣的十三纵队、田镇南的十四纵队全部撤走了。后来，听说特务告程道荣见死不求；程反告保安团内外勾结，没听到枪声就全部覆灭了。为了团结抗日，我们把团长金宇栋和一个副团长释放，把其余两个卖国投敌、民愤较大的副团长予以枪毙。

　　三

　　胡冲店战斗旗开得胜，我兵团军威大振，迅速控制了正阳、汝南、确山、直到息县的大片地区。为了巩固这个地区，决定依靠地方党组织。当时汝、正、确地区有好几股地方武装，如正阳的许尚珍、乔玉林，确山的张明斋、余旭轩等，都掌握有几百人的武装。胡冲店战斗后，他们愿意与我们合作。听肖章同志讲，这些人过去都曾与我们地下党有过联系，提供过经费，掩护过我们的地下党员。但是这些人在当时的环境中，为保住自己的利益，又一时不敢直接得罪日军和国民党。我叫肖章同志把这些队伍中分队长以上的人员名单写出来，在杨店集包了几个馆，预备了十几桌饭菜，直接把请柬送到各个中队部，并请地方绅士参加。我们以诚相待，搞得非常热闹，他们很受感动。饭后，他们主动提出今后怎么办?我们说：团结起来抗战，中国人要有民族气节，应以民族利益为重。他们都表示赞成。第二天，信阳的日军和国民党都知道了，说他们和新四军开联欢会，投降了新四军。这样抗日的队伍很快扩大，我二十五团抽调两个排，还有汝南支队，一同与我们团结抗战的地方武装编为一个团（后称挺进三团），赖鹏任团长、胡仁任政委。同时，把其他地方武装合编成汝、正、确武装总队。接着，召开了各界人民代表大会，相继建立了汝（南）正（阳）确（山）、汝（南）（上）蔡遂（平）两个县委和抗日民主政权，很快打开了平汉铁路以东的新局面。

　　四

　　路东局面打开后，我们决定巩固路东、开辟路西，控制铁路两侧，向北发展。我率领信应二十五团和三十八团九连等部队，继续前进，经驻马店和马庄车站之间，越过京汉铁路到路西。新成立的一个团和汝、正、确武装总队，留在路东继续坚持斗争，建立根据地。路西，日、伪、顽据点林立，情况更为复杂。当我们翻过平汉铁路西进的第一天，就碰上了广西军一个连押着1000多名壮丁，沿驻（驻店）南（阳）公路有气无力地向西缓行。这些壮丁，人人都被绳捆索绑，个个瘦得皮包骨头。看到这种惨状，我们当机立断，救出壮丁，让他们回家，不愿走的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不久，接到师部指示，夏农苔同志不能到任，由我兼任河南工委书记和游击兵团政委，娄光琦同志负责搞财经工作。

　　10月初，我把部队拉到确山蚁蜂店南擂鼓台一带的浅山丘陵地区，不断穿插活动于确山、泌阳和驻马店之间，伺机打击敌人。师部又派十三旅三十八团政委周庆鸣同志率三十八团三营七、八连和重机枪连到达，进一步加强游击兵团的实力，因此引起日伪顽势力的极端恐慌和不安。

　　孤山冲是抗日初期竹沟根据地的中心区，群众基础好。“竹沟惨案”后，这一带被顽匪张明太盘踞。张出身土匪，在确、泌、桐一带无恶不作。他疯狂屠杀共产党员，是“竹沟惨案”的祸首之一，民愤极大。他想占谁家的地，你要说个“不”字，不出三天，全家就会面临杀身之祸。我军到路西以后，张匪千方百计破坏群众运动。因此我们决定消灭张明太这股匪军，端掉他的老巢爬头寨。11月27日，我军向爬头寨发动进攻，三十八团八连打主攻。爬头寨三面是悬崖陡壁，围墙又很厚，手榴弹炸不透，张匪拒险顽抗。经过一整天激战，我们把寨子攻破，除张明太带着老婆和两个护兵从后山逃走外，其主力500余人悉数就歼。同时，救出了被他抢到寨子里的妇女40多人。后来了解到，张明太逃走后，到明港投靠了日军。

　　爬头寨战斗后，打开了路西的局面。信、确一带的游杂武装，纷纷接受我军改编。竹沟老根据地的群众，箪食壶浆欢迎子弟兵。为发展大好形势，我们组建了确（山）、泌（阳）、桐（柏）武装总队和中共信（阳）确（山）、确泌桐两个县委及抗日民主政权。同时，部队进行整编，三十八团三营和部分地方武装改为挺进一团，团长吴坤；信应独立二十五团改为挺进二团，团长林国平，政委邵敏；赖鹏同志带领的那个团改为挺进三团；四十五团三营与部分地方武装合编为挺进四团，团长张和智，政委余嗣贵。周庆鸣同志升任兵团副参谋长。此时，游击兵团已由开始的千余人发展到5000余人。不久，接到师部指示：要我们不要急于打仗，应尽快与叶县、舞阳、鲁山一带的地下党取得联系，并打通与北面兄弟部队的关系。

　　五

　　鲁山、叶县、舞阳一带地处豫中，这里人民有光荣的革命斗争传统，群众基础很好，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由于残酷的斗争环境，这一带的党组织与上级失去了联系，但仍坚持领导人民进行斗争，掌握并发展了一部分武装，如王文钦就掌握有200多人枪。特别是叶县的陈继尧，掌握有2000多人的武装。日本人曾多次派特务抓他，都未得逞。为保存这支武装，陈继尧曾多次派人到信南找我党联系，后来见到我信应中心县委书记段远钟同志，段将情况报告师部，师部立即指示我们到豫中与地方党联系。

　　接到师部指示后，我们进行研究，决定把后方机关和挺进一团（缺九连）留在孤山冲地区。由周庆鸣同志在此负责。我带挺进一团九连、挺进二团、四团和通讯排向豫中挺进。挺进三团回路东汝南、正阳、确山和上蔡～带活动，协助地方党开展工作。

　　当时，驻马店到泌阳以北，驻有很多部队。国民党不让我们往北发展，调动五十五军一七三师、张轸所属的豫南挺进军及其他地方武装，对我兵团发动围攻，．并把南阳别廷芳的反共救国军第十七纵队调到嵖岈山，阻挡我军北进。还在泌阳象河北一带和嵖岈山北部，分别驻三个独立旅。在西平、遂平交界处还设了一个“援西动员司令部”，负责统一指挥十七纵队及周围部队。仅嵖岈山一带就有二、三万人。

　　为了避免意外，减少磨擦，我们化装前进，一路顺利到了舞阳的庙街附近。通过李华找到贾增重，想了解一下地方情况。贾增重和贾文轩原来都是我地下党员，在舞阳有一支武装。我第一次找贾文轩谈，他没给我们交底。后来，我们转移到嵖岈山西卸甲店附近的经山寺。几天后，贾文轩又来见我，带了20多人，每人一长一短，并骑八、九匹马，不象汇报情况。我们对此打了个问号。后来才查明二贾是叛徒。

　　不久，部队来到鲁山和叶县交界的罗冲，见到了王文钦。王是个大学生，受党的委托回家乡拉武装，却长时间和组织失去联系。这次他带了一个中队，谈了情况。第二天，陈继尧同志也率领一部分武装从叶县到了我们那里。我们把王文钦、陈继尧以及王芳明等三股武装合编成立了叶舞支队，共1900多人。这支武装在开辟豫中抗日根据地的斗争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六

　　我们挺进豫中后，形势一直很紧张。叶县、舞阳一带，日伪势力较强，而且土杂武装甚多，我们孤军深入，随时都有发生战斗的可能。

　　记有得有一次，我带领挺进二团和四团从鲁山、宝丰一带返回嵖岈山，路过卸甲店和杨集之间一个叫泡桐树岗的地方，天色已晚，部队人困马乏，急需休息。我们侦察了周围情况，发现南面山上已被伪军占领，我们只好在公路边上的村子里露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哨兵就跑来报告：公路上和北面发现皇协军。战士们被叫醒之后，就近选择有利地形，很快作好了战斗准备。天明一看，七、八千伪军杂着几百鬼子兵从四面包抄而来。看情况敌人已发现了我们的行动路线。从叶县方面过来的鬼子两个步兵中队，约300人，他们平端着枪，排着相当整齐的队形往前冲，但进攻的并不积极，意思是想让伪军打头阵；而伪军队伍混乱不堪，畏缩不前。我们抓住敌人的畏惧心理，决定先来对付这些骄横一时的日本鬼子。

　　“打!”当敌人接近我们的射击圈时，机枪、步枪一起开火，几十个鬼子应声倒下，大多数鬼子后退几十米卧倒在地，胡乱地放起枪来。

　　战斗打响后，东边卸甲店方向的敌人赶来增援，被我们的警卫排用几挺轻机枪堵了回去。战斗整整进行了一天，敌人组织的几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了。仅叶县来的这股鬼子，就死伤100多人。

　　傍晚，敌人的枪炮声越来越稀疏，看样子是想撤退。我要警卫连派一个排从右边穿插上去抓几个“舌头”，以便摸清敌情。

　　一会儿工夫，他们竟象赶羊似地捉来了几百人。经过查问，知道这是一些地方武装，里面夹杂着十几个伪军团长、大队长、维持会长以上的官吏。为了尽快去掉这个包袱，我让葛天民和李建安二人分别召集被俘的军官和士兵训话，揭露他们勾结日寇与人民为敌的罪恶，警告他们不许与人民抗日武装为敌，并限令一天之外送来十万发子弹和5000手榴弹以赔偿我们的战争消耗和物资给养。经教育后，把他们全部释放。

　　第二天一大早，大批农民挑着几百担鸡、蛋、酒、肉，跟着他们来到我们驻地。我想，这些东西肯定是他们向乡亲们强迫摊派的，我们怎么能收?我严厉地训斥他们一顿，命令他们原物挑回，如数退还给群众。中午时分，他们送来了八万多发子弹和少数手榴弹。为首的一个当官的哭丧着脸说，他们连子弹袋都掏空了。这次意外收获，给部队带来了欢乐，战士们笑逐颜开，士气更加高涨。

　　七

　　泡桐树岗战斗结束的第二天，舞阳县大地主效新趁派贾增重来到我们驻地，执意要见我。他原有地方武装一万余人，实力最强，日本人扫荡时被打垮了二、三千人，后暗中与日寇勾结，称王称霸，自封“司令”。看来贾增重这次来是别有用心的。

　　为了掌握贾增重的真实情况，进一步搞清效新趁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同贾见了面。这个人奇怪的很，一见面不汇报情况，而是花言巧语，连吹带捧，这显然是放氢气球。次日上午，他又到我们驻地来，不找我，也不找机要秘书葛天民，而是直接去找他们的同乡李华。临走时见到我，装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再劝我把部队开到18里外的经山寺。我听出他话里有话，更增加了心中的疑虑：上次我们路过此地，应他们邀请，潘友謌同志去“谈判”，酒未过三巡就崩了!原来他们竟想收编我们。现在感到我们不好对付，想稳住我们，等待援兵。于是，我们立即召集营、连干部开会，分析面临的情况，要求大家作好一切准备，吃过晚饭，全部转移。

　　为防止中他们的埋伏之计，黄昏时我们就派林国平带两个连为前卫，要求他们如遇到队伍阻拦，不用答话，猛冲过去。在经山寺北边有一条河，河水早已干涸，滩里尽是光溜溜的鹅卵石，十分难走。果然不出所料，当我们的前卫连刚走进河滩，就听到对岸村口高喊：  “哪一部分的?”连扣板机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前卫连的战士根本不理他们，端着刺刀迅速向村口猛冲过去，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吓住了。“哗”地一声，象退潮一样掉头便跑。第二天早晨，在村边的路上，还拣到70多条枪。听乡亲们说，这股队伍是昨天傍晚开来的，约有两个营，还有几个骑马的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就走了。看来这是有目的的埋伏。

　　为了应付万一，我们重新布置了部队驻防。林国平带领一个营驻在经山寺，我和三十八团一个连驻在寺西边的一个小村里。村子西南有一座小土山，居高临下，位置十分重要。我们派了一个排在山头上警戒。

　　次日拂晓，从效新趁部队开来了一个中队的武装，来到小土山上，要求替我们放哨。这明明是要强占我们的阵地，战士们当然不让，把他们赶了下去。这一系列的迹象使我们逐渐认清了效新趁的真面目。

　　第三天凌晨，在小山头上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信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信中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个失掉组织关系多年的党员，虽现在在伪军中混事，但一直没有变节，没有忘记党。要我们相信他。从信的措词来看，情真意切，不象是欺骗。从信中我们得知：昨晚伪警备司令部里开了一晚会，主要研究怎样对付我们，因此要我们做好充分准备。为了弄清这封信的真伪，以防万一，我们抓紧修筑了工事。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果然发现四周村子里隐隐约约有许多伪军和日寇。敌人把我们包围了，我们仅有的四个连的兵力，硬拼显然是不行的，我一直在琢磨脱身之计。一直到太阳偏西，哨兵跑来报告说发现周围的敌伪军开始集合，估计这是行动前的动员，看来敌人要向我们进攻。

　　情况紧急，我们把四个连的干部召集在一起，作了突围的具体部署。天一黑下来，我们就全体集合，由两个农民带路，悄悄地沿着卸甲店公路向东前进。我们绕过卸甲店，一口气走出十几里，当走到卸甲店东南约18华里的地方，已是午夜时分。我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要看看敌人究竟搞什么名堂?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色，大地还在朦胧之中，就听到经山寺附近枪声大作，炮声轰鸣，敌人扑了个空，我们的战士个个开怀大笑。

　　听着枪声、炮声，我又想起了那封匿名信，这是一份多么重要的军事情报啊!一个多年失去组织关系的党员，虽身在敌营，却始终想着党，想着我们的军队，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啊!

　　八

　　我军顺利挺进豫中，使敌伪大为震惊，他们相互勾结，对我军实行夹击。在此形势下，我们部队转移至确泌桐山区进行短期休整。1944年冬，根据边区党委和师部的指示，新四军五师副政委任质斌同志带领三十九团一营和一批干部来到孤山冲，同时成立了中共河南工委，他任书记兼挺进兵团政委。任政委在孤山召开了营以上干部会，检查了我们的工作，称赞我们执行党的政策坚决，工作开展顺利，并讨论确定了根据地的建设和发展方针。决定以孤山冲为基地，乘胜向豫中发展。接着我们又分别召开了统战、政权等一系列工作会议，布置了建立“三三制”政权、征粮、征税、扩军、优抗等工作。同时，派出一部分武装到铁路东的上蔡等地活动，策应水东八团西进；另以一部武装北上，迎接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

　　此时，我们已经在路东、路西建立了汝正确、确泌桐等几个县政权，成立了路东和路西两个军事指挥部和路东中心县委。路东由肖章、张子明负责；路西由周庆鸣、杨玉璞负责。豫中一大片还没有搭架子，地方工作急待开展。

　　1945年初，豫鄂边区党委为加强河南工作，又给我们增派了一批干部，我们决定以嵖岈山为中心，积极开辟豫中抗日根据地。伪皇协军独立游击支队石品侯部，盘踞在嵖岈山西北的母猪峡，是我们发展豫中的障碍。

　　石品侯，原是舞阳县东北一个大地主的儿子，依仗十几条护家枪支拉杆为匪，采取拉逼兼施的手段，使队伍不断扩大。他看中了母猪峡一带的有利地形，把附近七个村子的老百姓统统赶跑，把自己的家产，连同卷烟厂都搬到了那里，使母猪峡成为石品候的独立王国。日寇打通平汉线后，石品侯当了汉奸，被封为河南皇协军独立游击大队队长。同时，还挂着国民党某游击支队的牌子。他虽只有八、九百人的武装，却声称1400人。他同时接受日、蒋两方面的给养，骄横无忌，为非作歹，百姓恨之入骨，暗地里骂他“石猴子”。我们要在豫中立足，必须首先搬掉这块绊脚石。

　　“石猴子”的老巢设在母猪峡北面的一座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石匪在山上经常留守一个中队的伪军，构筑了很强的工事。要消灭这股匪徒，就必须想办法占领山头，切断他们的退路。

　　摸清情况之后，我们研究了具体的作战方案。参加战斗的有三十九团一营，挺进四团和我带的警卫连。三十九团一营战斗力很强，任务是从山的西南方向悄悄摸上去，消灭守敌，占领山头；四团一部作正面进攻，主力埋伏在山北面土岗下作策应。

　　1945年2月13日，我们向母猪峡发起了攻击。时值严冬，天寒地冻，从西南面上山，本来就没有路，再加上大雪封山，光滑难走，一不小心就有滑进山沟的危险。我三十九团一营的战士们将预先准备好的铁耙子绑在脚上，一个接一个地十分艰难地向上攀登……

　　我们的进攻一打响，伪军抵抗了一阵，就放弃了第一道防线，一窝蜂似地往山上撤，我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眼看他们就要爬到山顶，还不见我们一营的战士。

　　“让他们钻进山里可就难办啦。”我正在暗自着急。

　　突然间，刚刚接近山头的伪军，连滚带爬地退了下来。只见一营的战士们，个个端着刺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头上，愤怒的火舌把伪军压了下去。石品侯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枪，企图将混乱的队伍集中起来。他一面慌乱地往山上放枪，一面又指挥队伍急忙朝北边的小土岗撤退。

　　他哪里知道，土岗那边，我们早已布置好埋伏。他们刚接近土岗，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声，我们的战士象神兵天将，勇猛地冲下山岗。

　　“缴枪不杀!”喊杀声震耳欲聋。伪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大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只有石品侯带着几十名亲信护兵向东抱头鼠窜，我们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警卫连的战士，把他们全部活捉，打开石品候的仓库，我们连夜搬运和疏散战利品，仅武器弹药就运了两天两夜。这是日寇精心豢养的一条走狗，我们消灭石品侯不到三天，日寇便集中了驻马店、漯河、舞阳、西平等地的鬼子和伪军向嵖岈山一带猛扑过来。我军英勇地反击敌伪军，为了争夺一个山头，我三十九团一个排的战士一连击退了敌人一个中队的数次进攻，终于迫使敌人丢下100多具尸体败退下去。下午4点多钟，敌人开始撤退。按照一般常规，日寇打仗不到黄昏是不轻易撤退的，今天必有因由。不久，敌人集中到嵖岈山西北尹集村南的打谷场上。一阵大火冲天而起，原来他们是在烧尸。后来通过被俘伪军之口，我才得知日寇的一名联队长（相当于团长）在这次战斗中被我们击毙。烧尸完毕，敌人并没有退走，我们当天晚上迅速转移到象河北东南一带。次日早晨，几架敌机从我们头顶一掠而过，在嵖岈山一带低空盘旋，寻找目标。接着，在大炮的掩护下，敌人从南北两面夹击过来。我嵖岈山游击队陷入敌人的包围，当发现北面过来的敌人时，在队长周子玉的带领下，他们机智地钻进山洞。从南面过来的敌人将北边的敌人误认为是我们的部队，慌忙向北开炮自相残杀，炸得一塌糊涂。日寇发现上当，恼羞成怒，强迫上千名老百姓，把我们没有来得及搬运的绸缎、布匹、纸烟等大批物品都抢走了。

　　九

　　我们挺进河南后，主要打了这三个大仗：胡冲店、爬头寨和母猪峡。这三次战斗的胜利，沉重打击了日伪军，初步打开了豫中抗日斗争的新局面。

　　大约到了1945年2月底，韩东山同志来了。按照五师党委的指示，韩东山接任游击兵团政委，我任司令员，周庆鸣任参谋长，冷新华任政治部主任。不久，根据边区和五师党委的部署，在孤山冲成立了四地委、四专署和军分区。夏忠武任地委书记，娄光琦任专员、韩东山任分区司令员。军分区成立后，韩东山、周庆鸣他们驻扎孤山冲，我带领部队一直在嵖岈山一带活动。为了充分开展地方武装斗争，我们又成立了豫中指挥部，由黄德魁任指挥长，冷新华兼政委，同时成立了嵖岈山中心县委。

　　3月，为加强开辟河南的军事力量，五师党委又特派周志坚同志率十三旅一部分兵力开到崦岈山一带。我们会合之后，兵强马壮，部队情绪高昂，决定拔掉尹集、合水等处的日伪据点。

　　尹集是日伪设在遂（平）西（平）舞（阳）交界的一个重要据点，盘踞这里的是伪和平建国第一师第一旅。师长关振亚是舞阳县北舞渡的大地主，原是国民党的一个军长，后投靠日寇，当了伪军师长。他独霸一方，民愤很大。

　　3月26日早晨，我们兵分东西两路，向尹集突然展开攻势。我和周志坚同志事先进行了分工，他指挥三十八团打东边，我带领三十九团二营和挺进三团打西边，实行两面夹击。在我强火力的攻击下，天将中午时分，伪军的一个团被彻底打垮了，800多人当了俘虏。伪军残部撤出尹集，向北逃窜。我们拿下了尹集这个据点。在这次战斗中，我军打得英勇顽强，周志坚同志身负重伤。打下尹集后，我挺进二团挥师东进，于4月13日又一举夺取了合水镇战斗的胜利。合水镇位于西平和舞阳交界，水陆交通十分方便，寨墙高筑，壕沟深围，素有“铁打的合水”之称。伪军的四县（西、遂、舞、郾）联防司令部就设在这里。我们用了两个连的兵力，同时从南门和西门进攻，不到两小时，就拿下了合水，活捉了伪二师师长张国威和四县联防司令吴春亭以下官兵300多人，击毙了敌遂西舞三县指挥官松木以下日伪军数十名。

　　母猪峡、尹集和合水镇等日伪主要据点相继被拔掉以后，进一步巩固了嵖岈山一带的抗日根据地，我军的政治影响亦随之扩大。一些地方武装纷纷向我靠拢。西平保安团团长莫茂斋，主动将1000多人的武装交给我们改编，我们采取民主方式，对这支武装进行了整顿。莫茂斋后来当了西平抗日民主政府的县长，为我们做了不少工作。

　　1945年4月，栗在山同志受边区党委的派遣来到豫中，建立了中共豫中工委，栗在山任书记。当时为了坚持嵖岈山一带的抗日斗争，且便于指挥和领导，我们以挺进二、四两团为基础组成豫中游击兵团，我任司令员，栗在山兼政委。

　　栗政委来后，我们一面进行武装斗争，一面加强了地方政权建设和群众工作，广泛进行抗日宣传，积极发动群众，先后建立了西平、遂平等县政权，还组织了一些农民协会、妇女抗联会等抗日群众组织。这些群众组织，在当时发挥了很大作用。

　　记得1945年7月，五师参谋长刘少卿到延安汇报工作。根据师部指示由我带领挺进二团护送他到王树声部，同时也是迎接该部南下，准备与八路军南下支队会师。

　　时值盛夏，署气蒸人，田野里玉米、高梁已经一人多高。这天然的青纱帐，给我们行军带来了便利条件。在地方党组织和群众的帮助下，我们沿途相机歼灭了在叶县西南一带作恶多年的常万年伪军一个大队及其他反动武装。

　　1945年7月底，根据党中央指示，河南军区派陈先瑞同志率领先遣支队南下崦岈山，和我豫中游击兵团胜利会师，两支部队合并后成立了豫中军分区，同时成立了中共豫中地委和行署，栗在山任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欧阳景荣任专员，陈先瑞任司令员，我任副司令员。

　　挺进河南仅仅一年时间，我们开辟了东起汝南、上蔡，西到桐柏、方城，南抵信阳，北达漯河，纵横200余里的抗日根据地，先后建立了汝正确、汝蔡遂、确泌桐、信确、遂平、西平等县的抗日民主政权，同时发展了几十支大小不等的地方武装，我们挺进兵团的力量也由原来的一千多人发现到一万多人，对赢得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贡献。

　　回忆开辟河南的经过，我们感到，所以能在河南站得住脚，并能很快打开局面，除了指战员浴血奋战，主要靠党的领导和群众的支持，没有这两条是根本不行的。

　　党中央根据河南战局的变化，及时作出了发展河南的战略决策。我们挺进河南后，豫鄂边区党委和五师党委不断地对我们的工作作出指示，并派领导同志亲临检查工作，才使我们的开辟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河南人民富有光荣的斗争传统，说话算数，敢打敢拼，这一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记得1944年秋，我们在舞阳卸甲店一带陷入敌伪军重围的时候，两位农民主动给我军带路，才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在战争环境中，没有群众的主动配合和支持，我们就寸步难行。如果说党的领导是我们胜利的根本保证，那么，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则是我们胜利的必要条件。

　　我们认真地执行了党中央关于建立广泛的抗日民主统一战线的政策，紧紧依靠地方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团结尽可能团结的力量，分化瓦解敌人，坚决孤立和打击日伪反动势力。我们和一些地方绅士如余旭轩、许尚珍、乔玉林等，建立了统战关系，教育和收编了十几股地方武装。被我们活捉的伪二师师长张国威，经教育释放后，主动到新四军军部要求工作。这事受到陈毅军长的电报嘉奖，并要我们把对伪二师的统战工作经验很好地总结一下报告军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使我体会到：统一战线，的确是我们夺取革命胜利不可缺少的重要法定之一。

　　1945年8月，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但斗争并没有结束。10月，根据党中央的部署，李先念、王震、王树声等同志分别率领新四军五师、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和河南军区部分在桐柏胜利会师。为应付复杂局势的变化，三大主力组成中原军区，六万余人汇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我们征尘未洗，又立即投入了解放战争的伟大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