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三九年六月，确山抗日大队在确山城南大赵庄赵进先家正式成立。县委书记王景瑞任教导员，赵进先任大队长。抗日大队共三百余人。其中有赵进先从警察局拉出来的几十人，还有根据地和白区党组织动员出来的党员、干部和群众。我从刘店区带了二十多人、十几条枪，参加了成立大会。此后，这支队伍就在确山、信阳等地活动。

　　①本文作者当时曾任新安店区委书记、淮南工委组织部长等职。

　　这年秋，我在信阳胡祖店的薛场与日寇打仗时负了伤，化装转移到竹沟。伤好后，确山县委书记杨安平要我回本县工作。我回家后的第七天，竹沟失守。因形势恶化，党的工作全部转入地下。一九四○年初，杨安平在确山东四里庄开酒馆隐蔽，县委调我到新安店任区委书记，并决定我改名叫王俊贤。一个月后，县委通知我到小楼村开会，小楼村在确山县城东十里处，只有十来户人家，是我们的红色村，邻边就是党员张九英的老家张庄。张九英的父亲张卫山，是当地比较有影响的开明绅士，在地方和县里都有关系。我们在小楼村过了春节，吃喝都由张九英家供给。在那里，开县委会，研究了全县党的工作。参加会议的有杨安平、张九英、王治国（汝南地委秘密交通员，是当时地委领导派来的）和我。会议决定：（一）党的活动，由公开转为秘密。（二）整顿组织：好的、可靠的党员，进行单线联系；动摇的、消沉的放手考查。（三）利用各种关系，继续开展抗战工作，对个别民愤极大的坏货可处决。

　　在会上，我向县委汇报了新安店的情况：这里有丘陵、有山区。西边是桐柏县的杨集沟，西南是信阳县的宋冲、邢集、兰店，南边是明港。新安店是周民党确山县总队长孙星南（竹沟惨案的罪魁之一）的家乡。镇上有个孙星南的红人、反动乡长耿明轩。

　　新安店的孤山沟，有一个群众恨之入骨的坏保长陈凤岐，是孙星南的亲信，反共最积极。从我们的力量看，当地虽有五、六个党支部，五十名党员，但由于竹沟事件后，顽固派变本加利地迫害，党组织几乎停止活动。根据上述情况，我提出对新安店区的工作打算是：第一，先除掉坏保长陈凤歧，给人民去掉心头大患，打击孙星南的嚣张气焰。第二，依靠党组织，发动群众，向乡长耿明轩提出选举保长，以便让同情我党积极抗日的人接任，并派人进入乡公所掌握情况。第三，对全体党员进行持久抗战的教育，尤其是要求支委，增强必胜的信心，提高警惕，要团结一致，加强纪律性。组织上对部分党员实行单线联系，经过考查，对不起作用的个别党员暂时放下不管。第四，我这个区委书记，以长工的名义出现，以便与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积极开展工作。县委同意了我的意见，并增加一项任务：兼管铁路东从老君山到山宗寺、留岗一带的地下党工作。

　　会后，我回到新安店区，先在孤山北马庄党员刘正立家当雇工，对外说是刘家雇了一个长工姓王。接着，找到区干部李青云和马庄的几个党员，传达了县委会议的主要精神，决定先打坏保长陈凤歧。农历正月十五晚上，打死了陈凤歧。第二天，好消息便传开了，当地群众无不拍手称快。随后，我们发动群众推举刘世杰当了保长，并派党员张天意去当保丁。

　　不久，我在任店李华滋家开了个党员会，决定利用李家的西药房和邮电代办作为一个联络站，每半月送出一次情报，或由上级单位派人来取。

　　搞地下工作是很辛苦的，并且随时都有掉头的可能。白天，我给刘家种地，要真象长工那样苦干；夜晚，还要找党员谈话，发动群众，组织武装。为了及时向县委汇报工作，经常要翻过铁路，到小楼村一带找县委书记。夜里去，夜里回，往返百十里，多半是走小路。那时生活也苦，吃的是高粱面馍，喝的是高粱面糊。形势紧张，环境罪化，又苦又累，一旦被敌人抓住，就要人头落地。为什么能克服一切拼命为党、为人民工作呢？回忆当初，到处都有广大的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在明里暗里支持革命。他们从心底里相信党、爱护干部。特别是每逢最困难的时侯，总是党给我们指出前进的方向，给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我们既不感到悲观，也不感到孤单。那时我们并不怕杀头，因为我们干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真正拥护的抗日救国保家乡的事业，是为着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不公平的社会制度而战斗。

　　（二）

　　动员优秀青年参军抗日，是我们当时的一个重要工作。动员青年参军，也不是容易的事。当时，国民党拼命和我们争夺人，到处抓壮丁，经常是用绳子捆着，一串一串地往炮楼里送。壮丁们吃不饱，睡不好，还不知哪一天就要当炮灰。群众都憎恨抓壮乡，害怕抓壮丁。我们动员参军，号召青年起来抗日救国保家乡，不当亡国奴；还宣传人民军队官兵平等，情同手足，亲如一家。群众亲眼看到国民党军队打日本无能，专会欺压老百姓，新四军与人民亲密无间，为人民坚决抗日，当时就有这样的说法：“共产党，新四军，英勇杀敌为百姓；国民党，中央军，拉夫派款又抓丁。”所以，青年人都愿意参加新四军。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年，地下党在新安店、邢河和山宗寺一带，先后动员了五、六批近百名男女青年参军。每动员成熟一批，地下党就派人送到淮南参加新四军。新安店小郭庄青年郭守礼的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他给地主当长工，受尽人间苦难。一听我们宣传参军，就积极报了名。新安店西边王胡林村，女青年张韦，母女俩靠讨饭度日。她听说新四军也收女兵，高高兴兴地参了军。

　　一九四○年秋天，确山县委书记杨安平要我不当“长工”，以卖散酒为掩护，更广泛地进行活动。于是，我到了邢河、山宗寺、留岗一带。这里原有两个支部，十几个党员，已经有半年没活动了。经我了解，只有宋天祥等三位党员较好，我与他们取得了联系。这时，我将新安店区的工作全部交给李青云同志负责。我又向淮北张杨店区活动，这是个老区，党的工作基础较强。一九四○年底，我又到了淮南。

　　（三）

　　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后，豫鄂边区党委通知，撤退在白区（指淮北汝、正、确等县）不便公开工作的干部。当时，汝南地委决定：“确山县委应积极由确山张店、邱湾过淮河，向信（阳）罗（山）边和信南转移。这年春，我住信阳县疙瘩堰党员吕君九家，并在吕家建立了一个联络点，先后有淮北几个县撤退的干部经过这里休息、住宿，再送他们去豫鄂边区党委。据我所知，先后撤退的主要干部有正阳的王振东、黄自强、王振武、贺岗、李卓英、熊克勤、熊克功，有汝南的张复周、李华轩、张子明、傅子英、赖鹏、胡凌云、张井然，有确山的张九英、杜明章、杜子寿、王新民、朱瑞甫、李连华、李连凯、段长青、郑奇，有信阳县淮南两岸的阎静宇、阎伯元、陈兰轩、李青山等。这些干部，除留在信罗边（淮南包括在内）工委工作外，我还给湖北大悟的白果树湾和京山县的小花岭各送了一批。这时，汝南地委书记王景瑞调到信罗边任工委书记，确山县委书记杨安平调到五师工作。我又接受了新的任务。

　　这年四月，敌暂编第一师开进豫鄂边区党委所在地京山小花岭。当时，我正送第二批撤退的干部到边区党委组织部，四月底青黄不接，党委负责同志都是吃煮熟的大麦仁，生活很艰苦。

　　一天，豫鄂边区党委陈少敏同志找我谈话，先问了我这次护送干部的情况。然后，她严肃地说：”小胡，你仔细想想看，能否找个可靠地方、可靠党员，把人员和地名都告诉我，并约定暗号，以便联系。……我要给延安发个电报，叫延安派人来，好找人接头。“我稍加思考后，答道：”联系地点可放在确山县东门外永胜祥酒馆，掌柜的叫刘文章。“

　　”联系暗号怎么定？“陈大姐接着问。

　　”进到永胜祥酒馆就问：’掌柜的贵姓？，对方答：‘姓刘’。‘你是刘文章？’回答：‘是的’。来人说：‘我要找胡文丙。’这样就算是接土头了。“

　　陈大姐记下之后，又指示：”你回去找刘文章布置好这项绝密工作，除你俩知道，任何人都不能讲。延安的同志来了，由你护送到我这里来。“

　　当时，我心里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就说：”坚决服从组织决定，回去照办。“

　　接受任务后，我就回去了。一路上，我留心打听和察看敌人的哨卡。到刘店，见到刘文章，我把陈大姐布置的工作和联系暗号都一一向他清楚地作了交代，并说：”延安‘客人’来了，住在你家，我亲自来接。“

　　一个月后，我来到刘文章家，见到了延安来的”客人“，他自我介绍说姓秦，已经来了几天了。随后，他谈了国内外形势，叫我们搞地下工作的要有个长期打算，并要时刻防止敌人的破坏等等。我接着向他汇报了这里的区党委必经的路线和敌情。我陪他路过山宗寺、邱湾，渡过淮河，到疙瘩堰，涉过水深齐腰的浙河，由信阳南台子畈翻山到湖北应山，又由应山到大悟山的白果树湾，胜利地完成了这次接应、护送任务。

　　老秦同志在区党委住了一个多月，区党委派了一个班把他送到淮南，又派我送他到刘文章家，并让刘给老秦搞了一张乡公所的假证明。这样，义把老秦同志安全地送回了延安。

　　后来我才知道，老秦就是张荣斋同志，他来的任务，是传达党中央指示，打通延安到豫鄂边区的交通线。当时密电码不通，党中央特派他来疏通。

　　送老秦同志回延安后，刘店区、新安店区和张杨店区的党组织关系，都交给了肖章同志。联系的秘密交通人员主要有刘店区的胡留义，新安店区普会寺的张子明等。这已是一九四二年的事了。

　　（四）

　　信阳沦陷后，日本侵略军在城四周建了很多据点，有中山铺、五里店、洋河、长台关和二十里河等。信阳东边有国民党第四游击支队。淮河北边是程道荣的豫南游击十三纵队，还有一些杂牌游击队。这些日本人、汉奸、维持会、各种杂牌游击队和土匪，都来到淮南这个东西不到百十里、南北不到六十里的区域抓人、抢东西。

　　一九四二年下半年，河南省南部遭受了历史上少有的旱灾。淮南地区的水稻颗粒无收。我们部队、机关吃的粮食都是由信阳运来，并掺上野菜做米饭吃。为加强灾区工作，豫鄂边区党委指示，建立淮南工作委员会。郭纶同志任书记，我任组织部长，沈虹任宣传部长，闵兰俊、赖鹏、张九英管理军事（闵任淮南支队队长，赖鹏任副队长，张九英任参谋长）。区长由有影响的绅士陈胜龙担任。张子明任政权部长。不久，五师师部派娄光琦带一小部队来淮南，边剿匪边开展统战工作。淮南工委派阎伯元协助，又派李华轩到程道荣部队作联络。同时，对土匪，实行分化瓦解，这就进一步扩大了中间力量，发展了我们的力量，使局势有一定的好转。这年冬，我和余明凡同志在吕家大湾和邢堂办了两期训练班，每期不到二十人。同时，在吕家大湾和九店黄家院等地建立了党支部。

　　一九四二年冬至一九四三年春，淮河两岸，尤其是淮北几县，因特大旱灾，很多人背井离乡，四处逃荒。特别是日本鬼子、汉奸、国民党和土匪的敲榨勒索，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空前提高。这时，我们党组织发动群众，掀起了一个参军高潮。如在淮南顾店，每次逢集时，我们把桌子一放，招兵旗子一插，一天就有一百多人报名参军。消息传开后，四面八方的青年人都踊跃报名。我们增加了招兵点，仅几个月的时间，就有八千多名青年应征入伍。一九六三年，娄光琦同志重来这里时，写了一篇充满激情的长篇叙事诗《秋兴词》，就是回忆这一段情景：

　　”……秋风起，感兴浮，当年中原正板荡，内充蟊贼结寇仇。敌伪颃匪荼毒甚，水旱蝗汤百灾蹂。田园蒿莱村舍虚，饿殍白骨惨盈丘。未死饥民形似鸠，人间地狱怎凝目！更痛蒋军专内战，千里弃敌不识羞。中央悲悯更远瞩，亟令进军勿迟犹。匡复河山抒危难，拯救倒悬惩祸首。坚持抗战重团结，解放人民雪耻仇。八千子弟争将长缨请，三军愤怒待旦枕戈矛。受符令，决策筹，秋初爽，月西钧，挥军跃马涉淮州。……“

　　一九四四年春，日寇发动了河南战役，占领我河南沿平汉线两侧各重要城镇。国民党汤恩伯部驻河南的十几万军队如惊弓之鸟，不战而逃，并把人民群众的财产抢掠一空。同年秋，豫鄂边区党委根据党中央指示，组织力量开辟河南，决定赖鹏和我带领淮南支队一部分武装先向淮北挺进。到确山刘店后，找到张九英、赵明荣二同志。在刘店，成立了区委、区政府和区大队，赵明荣任区委书记，刘灿亭任区长，张检富任区大队长。不久，张子明同志从淮南到刘店，涂守成、商毅二同志从汝（南）正（阳）确（山）带一个营也来到刘店，我们以刘店区为基础，先后建立了汝（南）（上）蔡遂（平）工委和行政委员会。张子明任工委书记兼行委会主席和县总队政委，郭性安任行委会副主席，我任组织部长，张九英任军事部长兼县总队队长，涂守成任县总队副政委，商毅任县总队教导员。随着形势的发展，张子明领导的一支武装不断向北扩展，发展到五个连，建立了五个区委，十三个乡公所。同年六月，在上蔡北部百尺区和南下的冀鲁豫八团（又称水东八团，团长李世才）取得联系。行委会留在刘店扩军、征粮，巩固后方，支援前线，县总队配合八团攻打五沟营和周口镇。